叶剑心坐上宁远侯府的马车随爹爹回家。
叶将军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但渐渐眼中的笑意被担忧代替。
“哎!”
心中忧虑,嘴上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叶剑心本来正在端详皇帝送的流萤长枪,见父亲忽然叹息,立马放下手中的枪,问道:“爹爹怎么了?为何唉声叹气的。”
叶庭武朝女儿挤出一个安慰的笑来,说道:“这谶谣案诡谲,也不知道背后是哪一派势力在操控。皇帝忌惮父亲手中有兵,担心我叶家会有勾连,此案跳过了你伯父,交给了在朝中并无实权,但同样家世煊赫的温家。”
叶庭武的长兄叶庭文正是现任的大理寺卿。
为迎合皇帝,谶谣案发生后,他就称病在家避嫌,不过问任何和此案有关的事情。
“谁想到你,竟然自己跳进了这个火坑啊。怪爹爹事先没有和你,还有承蕴提个醒。”
“我当时没有多想,只是见到承蕴,还有程逸舟都在查看,所以想一块儿加入。”叶剑心嘟着嘴说道。
“承蕴就这么好啊,总想和他一块儿?”叶庭武调侃道。
“也并不全为他。我们叶家有你和伯父一武一文,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请命,是我叶家的荣光。我作为叶家人,也想光耀门楣,也想为天下人造福。可惜,我是女子,虽然习武,却不能从军。既然承蕴能让我加入诡案司,那我便要抓住这个机会,施展我的本领,让所有人看到,叶家的女子不输儿郎。”
“说得好!爹爹支持你。”
叶庭武听了女儿的一番慷慨陈词,心中大为感动,已暗下决心,要支持她到底。
陆含章是步行而来的,温承蕴借了一辆小马车,送她回程。
“没想到皇上会把诡案司留下来,还要求我们原班人马继续追查谶谣案。陆姑娘会不会很为难?”
皇帝刚刚宣旨的时候,温承蕴就已然有些愧疚了,但又不敢当即违抗圣意。
原本只是因为陆姑娘与济慈大师有渊源,所以才冒昧求助,此刻却把她引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他有些过意不去。
这本不是一个好差事,所以朝堂上下才无人愿意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最终只好交给他这个闲散之人。
更令他担忧的是,因为幕后主使的逃脱,皇帝心中必定仍然心神不宁,难以安寝。
今日皇帝表面上奖赏众人,不过是帝王之术,权宜之计,他想要借由他们之手,揪出那胆敢挑衅皇权的黑手,自然表面上要多加鼓舞。
如若他们迟迟不能追查到真凶,皇帝的耐心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陆含章自然也是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
不论是出于对济慈大师的情谊也好,还是出于对鬼神之说厌恶的私心也好,最初同意加入,是准备好找到凶手就退出的。
谁曾想这一次的出手,竟不能立马抽身了。
也罢,经历了这几日的种种,她对谶谣案背后的秘密充满了好奇和疑问,而且真正的凶手实际上也还并没有抓到。
对方如此劳师动众的杀人和掩饰,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很想一探究竟。
更何况,皇帝赐了她可以进入弘文馆借阅藏书的权利。
“既然木已成舟,便顺水推舟吧。”陆含章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从明日开始,我会准时到大理寺报道的。”
低矮的车马内,温承蕴拱手,这次陆含章没有避开,也向他拱手。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不再是大钺神都城里萍水相逢的两人,而是休戚与共、一片丹心的同袍了。
温承蕴到家时,发现大哥温承恩从御赐的驸马宅邸回了温府,正与爹爹说话。
见他回家,大哥立马唤他过来,上下左右地开始检查,生怕他哪里有一点磕着碰着。
大哥大他十岁,可以说他是大哥带大的,因而有时候比温玄鹤还要像他的爹爹。
虽然话本子里说温二公子举世无双,但其实真正风姿俊秀,器宇不凡的人是温承恩。
以至于宣和公主在一场庆典上对他一见倾心,向皇帝求了赐婚。
虽然公主性子温柔,夫妻和睦,但毕竟公主是君,他为臣,皇家的规矩和忌讳不可轻视,这个驸马他当得也十分小心。
此番他回温府,是为了皇帝让温承蕴继续追查谶谣案一事。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差事做好了不过些许封赏,做不好依着皇帝乖觉的性子,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因而,他十分为弟弟担忧。
“当初爹爹怎么也不拦一下。”温承恩抱怨道。
“谁让他之前在大理寺那么招摇呢。”温玄鹤假装批评道,“都忘了温家的家风了。我说过多少回了,韬光养晦,不露锋芒,休要强出头。”
温承蕴含笑看着大哥和父亲,知道两人并不会真心责怪,略带撒娇的语气说:“爹爹说谎,谶谣案刚发生的时候,你可比我在意多了,当初你是怎么说来着……”
“哦,我想起来了。爹爹说,此事不是单纯的命案,事关我大钺社稷,我儿一定要全力以赴,尽快查清楚。”
温承蕴故意坐到父亲身边,歪头靠近他,调皮地说笑道:“爹爹这么快就忘了?”
“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温玄鹤咳了两声,立马把话题转了回来,“你可知其中凶险?”
见父亲严肃起来,温承蕴立马乖顺起来,点了点头。
“孩儿知道,这谶谣案意指大钺社稷和皇上,似乎是有人想要谋反。”
说到“谋反”二字时,温承蕴特意放低了声音。
温承恩谨慎地起身将大门关上,回到座上,向父亲问道:“父亲认为意图谋反的会是什么人?”
温玄鹤摸着颌下的胡须,思索了片刻,摇着头道:“如今郦贵妃专宠,赵王是她所出,现下最得皇上宠爱,吃穿用度、受赏财物甚至要超过太子,大有夺储之意。明面上,如果皇帝此刻驾崩,最有利的是太子殿下。但这是在太子大权在握的基础上,可目前,太子在朝中根基不稳,谶谣案又搞得人心慌慌,边疆戎狄也屡屡骚扰。这个时候,他需要自己的父皇康健,替他稳住社稷。”
“那是赵王?”温承恩试探道,但随即,他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如今赵王圣宠在身,又有冯元资力挺,只需一个错处,太子之位眼看着就不稳了,为何冒这番风险呢?不会是赵王。”
“除非他是想将此事污在太子身上。”温玄鹤低声道,语气不甚肯定。
“为何要如此周折?”温承恩问。
温承蕴不在朝中为官,加之年纪尚小,对当今朝堂各股势力,暗流争斗并不十分熟悉,只能默默在一旁听着。
“你别忘了,当今圣上做太子时,三皇子、四皇子与之争斗之意,可比赵王要明显许多。先帝甚至已经起了废储之意,要不是一帮老臣拼死守住礼制,再加上三皇子过于心急,四皇子运气太差,恐怕……”温玄鹤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另起炉灶。
“自己当年受过的煎熬,想来皇上不会再让太子跟着体受了。去年开始,皇帝身体越来越差,所以,赵王破釜沉舟并不是不可能。”
“难怪那冯元资屡次以赵王府的吉兆为由,想要借口易储,都被皇帝直接驳了回去。”
“父亲,会不会是先帝的三皇子后人?”温承恩脱口道。
“当年,三皇子举兵谋反,阖府均被处死,哪有什么后人?”温玄鹤斩钉截铁地说道。
温承蕴听了半晌,却觉得父亲的推断有些牵强了,忍不住插嘴道。
“如果赵王想要嫁祸太子,那至少会留下一些指向明确的人证和物证,可目前来说,此案没有任何一点是指向太子的。”
温玄鹤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说道:“承蕴说得有理。或许还要看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为何这谶谣案的死者名单上会有济慈和尚和皇上?这之间有何联系?六人中,他们预谋杀害的其他四个人又是谁?在哪里?目前是否无恙?都还未知。”
“我儿一定要小心。”温玄鹤愁眉道。
“有困难,记得找大哥。”温承恩也立马握起弟弟的手嘱咐道。
温承蕴露出标志性的阳光笑容,安慰道:“放心,我可是有帮手的。而且,我已经有一个线索了。”
常元县卢湛。
温承蕴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虽不知道那绿蛛为何刻意留下这个名字,也许是陷阱,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决心去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