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可能是绿蛛会易容之术,可阿峰和那王洪见到她时,她似乎都没有时间提前准备,总不能每日清晨就提前易好容吧。
况且,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可否带我们去绿蛛的房间看一看?”
陆含章收住了思绪,想再找找其他的突破口。
康娘子将陆含章带到二楼绿蛛的房间,推开房门,屋内的景象让在场的三人在大白天也感到触目森寒。
屋顶墙角,床幔、桌子上布满了白色的蜘蛛网,仿佛这里是一间废弃了百年的老屋。
陆含章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几案上是一张泛黄的旧纸,上面写着一首描绘女子美貌的诗。
黛眉出远岫,风姿玉无瑕。
檀口揾桃腮,笑靥映黄花。
落款是常元县卢湛。
“这人会不会是她的相好啊?”康娘子探出头来问道,旋即开始心疼起自己的屋子。
“哎呀,这是作了什么孽啊?把屋子糟蹋成这样,这是人干的吗?这位女大人,你看看这屋子被弄成这副样子,她不会是个妖吧?”康娘子抬头看着墙角的蛛网,翻着眼皮想了想,喊道:“蜘蛛妖!一定是蜘蛛妖,怪不得我一看看她那支绿宝石钗子就觉得背后发凉。哎呀,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我做个生意容易吗?”
康娘子又开始呼天喊地地卖起惨来。
陆含章没有理睬她,在屋里巡视起来。
房间被清理过,有意假扮成这样,已经没有什么有力的线索留下了。
那么,桌上的这纸诗文一定是她故意留下来给他们看的。
可她这样做又有何用意呢?
陆含章感到前方似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明明已经摸索了许久,似乎已经看见了些许光明,可一瞬之间,又堕入了另一个黑洞,迷雾重重。
温承蕴在皇帝给的六日期限内,成功找出了杀死济慈大师的凶手,所谓的鬼神之说也随着朝廷发布的案情榜文不攻自破,可谶谣案却还没有真正侦破。
天齐殿上,皇帝萧珏衍端坐在高位上,脸庞瘦消,精神也不是特别好,立在他身侧最近的就是他最信任的宰相,中书令冯元资。
这是陆含章第一次见到当今圣上,此前,她只听说过他的父亲——先帝爷的丰功伟绩,大钺朝也在他的治理下曾盛极一时。
当年,原本太子之位也不是他的。
萧珏衍虽是皇后生下的嫡子,但他上面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仁孝谦谨、才思敏捷,只可惜天妒英才,早早薨逝了。
他这个二皇子才被封为了太子。
之后,庶出的三皇子、四皇子在皇后死后,开始明里暗里地各种使绊子,想要把他拉下马来。
多亏了一众旧臣维护,才保住了他的太子之位。
萧珏衍当了十多年的太子,快四十岁才登基,一朝龙在天,便不思进取。
不过短短十二年,就几乎透支了大半父亲打下的基业。
因破了案,皇帝召集了诡案司的几人,欲行赏赐。
皇帝原想为温承蕴加官,被温玄鹤以他的身体有恙为由推辞了。
温承蕴的病,不是秘密,皇帝没有强求,赏了些珍贵的草药,望他保重身体。
“其他几个孩子呢?你们要些什么赏赐啊,说于朕听。”
“我的枪摔坏了,就和陛下讨一杆好枪吧。”叶剑心直率地说道,转头朝温承蕴展露笑颜。
温承蕴也回馈她一个肯定赞赏的笑意。
宁远侯叶庭武将军看在眼中,心内却五味杂陈,方才那一刻,他真担心鲁莽的女儿会说出让皇帝赐婚这样的话来。
她还未出生时,他与温玄鹤玩笑说,如若生下的是女儿,给他温家做媳妇。
谁想剑心果然是个女孩儿,原本如果这事成真也是一桩美事。
只不过,天有不测风云,承蕴意外染上炙寒之症,怕是活不过三十岁。
好在温家知礼,主动挑明,当年的话不过是玩笑,并没有交换跟帖、也没有正式下聘,不可作数。
只是自己这傻女儿却一直心系温承蕴,把自己当他未过门的媳妇。
叶将军爱女之心拳拳,面上虽有担忧,但更多的还是对将门虎女的自豪。
可另一边,同样是父亲,京兆尹程伯简的脸色却看不到一丝为儿子骄傲的喜色。
程逸舟要得实在:“我想要黄金。”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旁的父亲,京兆尹程伯简端立的身姿歪了一下。
他强装镇定,瞥了一下左右,怕被人发现。
果然,这个婢女生下的庶子并不能指望,他的存在,只是提醒着自己,当年酒醉后作出的蠢事。
散朝后,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喜形于色地和同伴搭话的儿子,等也不等他,阔步走去,踏上马车。
“程大人留步。”
温承蕴看见后,拉上程逸舟,立马追来上去,他要去给自己的兄弟撑起颜面。
温承蕴虽是晚辈,但也是大理寺少卿,况且温玄鹤也在呢,身为同僚,程伯简不敢怠慢,才跨上马车的一只脚不得不放了下来。
“恭喜程大人,令公子此次可谓是家门之光,何其英勇,又何其智慧啊,百姓都在说,不愧是京兆尹的大公子。”
温承蕴说着夸张地举起一个大拇指朝程伯简竖了起来,又转向程逸舟,在他面前晃了两下。
程逸舟一副心知肚明,看你表演的神色,看着好兄弟戏耍父亲。
陆含章第一次看到温承蕴说话如此做作,即使她性子冷淡,也不免抿嘴微笑起来。
“程大人,你说他是不是程逸飞的好榜样啊。他可是被皇上夸赞的好哥哥啊。这程逸飞也不小,从前年纪小不懂事,欺负哥哥也就罢了,往后可不能这样了。你说对吧,爹爹,我长大了也不欺负大哥了。”温承蕴忽然转过身,把自己的父亲也拉了进来。
程逸飞是程伯简的二子,程家嫡子,平日里对程逸舟不要说礼貌尊重,不欺侮羞辱就已经很好了。
小时候就常仗着父亲的偏爱,在学堂里对程逸舟呼来喝去,极尽嘲讽之势。
对其他人都能应付自如的程逸舟,唯独面对自己这个嫡子弟弟时,却总是默默受辱,不知反抗。
“啊,自然,自然。温大人,我着急回家,就不陪你说话了。”程伯简被说得不自在,急着想要溜走。
“好的,好的。诶,程大人,您怎么忘了您的宝贝大儿子了呀。”说着,温承蕴把程逸舟推上了程伯简的马车。
程逸舟回头看温承蕴,对方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慎宽敞的马车里,气氛略有些尴尬。
这是程逸舟第一次单独和父亲距离这么近的相处,也是难得的一次,父亲不再是盛气凌人地训斥他,反而一副吃了瘪的样子。
程逸舟的嘴角微微咧了起来。
他打开车窗帘子,回望还在盯着马车远走的温承蕴,对方看到他,用力挥了挥手,与他作别。
此刻,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价值有了不一样的思考,也许自己这个庶子并不是命中注定的卑贱之人,也决然不是不配收获尊重和爱意的。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给予了他肯定、友爱和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