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跌跌撞撞爬出破洞,看到洪水又降了一大截,我们终于松了口气,我力气小,那褂子裹住的鼓鼓囊囊一大箩筐,就由马生提溜着。
他看到我一直盯着褂子,大大咧咧道:“怕啥,坏了赔你呗。”
“现在怎么走?得亏要天亮了,再待一天我真受不了。”我向马生抱怨。
“绕着山走吧,我也怕山洪再来,不敢下去,上次看地图,往南有一片平地,从那里下去,天黑前差不多到了。”马生把那褂子团从下面塞进短袖,像个孕妇。
我有点欲哭无泪,饿着肚子发着烧,毕竟这天还没亮,就又要等下一个天黑,着实绷不住。
马生叫我振作一些,等物件一出手,万事大吉,吃香的喝辣的。我则盘算着物件如何出手,刀币和陶罐当然可以说是祖传的旧物,可那两只金步摇,你说是祖传的,当人家是傻子吗?
两个人起初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后来干脆都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言不发,我两眼直冒银星,前面是肚子乱叫的马生。
我调侃马生肚子里塞了那么些金银财宝,却还喂不饱,马生则一手托住肚中乾坤,头也不回,一手伸出中指。
我提醒马生下次一定记得看天气预报,这次是在山顶运气好,否则山洪再来,能挡住的只有那陆地神仙了,马生则撇开话题,说自己的手机也没电了。
等太阳高照的时候,我又觉得很热,山里就是这样极端,但还比不上沙漠,我们拔了些地上的草,塞进嘴里,别说,还挺好吃。
马生和我的衣服上都印出淡淡的白盐,一揉搓,就稀里哗啦的,我穿着黑色的短袖,它现在已经黑白相间,而马生穿着黄色可达鸭的短袖,反倒没那么显眼。
“实在不行把盐吃了吧。”我提议道。
马生苦涩道:“人盐,不能吃的,我才不吃,太难吃了。”
我问马生假如咱们一直这样走下去,地上有一坨屎,他吃不吃,马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却觉得这家伙到时候会第一个上去吃。
“咱们是不是中诅咒了?拿着财宝就一直鬼打山?”马生无奈地从肚子里掏出那一团。
后半路换我扛着,行程自然也慢下来,马生看我细胳膊细腿的,对我也是知根知底,我走了几里地,他实在看不下去,又充当起好人,接过我手里的褂子团,再做起孕妇。
到了下午,天空下起点点小雨,我嘴唇皲裂,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症状真的减轻了,身上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些。
大约两天没有吃喝了,马生叫嚷着饿,这次是嘴和肚子一起叫唤,但我也无可奈何,甚至连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了。
日落时分,我们到了一座山顶,不远处终于有了烟火气,那段路瞧着不远,可真走起来,又要几个小时。
“手机应该有信号了,叫个车吧。”马生精疲力竭道。
“手机早就没电了。”我提醒马生。
马生仰天长叹,这剩下的路段,回去自然是能回去,只是多少有些折磨了。
一路无言。
下山的时候,马生踉跄了一下,陶罐裂了,当时爬山是轻装上阵,我们连包都没背,预想着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落脚。
“操!”马生怒吼。
过了山桥窄路,我没有理会马生接连不断的抱怨,而是让他原地等一会儿。
我打算去远处的集市找些没人在乎的破布一类不起眼的东西,到时候假装用手机拍马生捂住肚子,让过路人误以为是拍段子的,好巧不巧,正好寻到一套废弃的青蛙服。
马生穿上青蛙服,整个人都变得显眼,但肚子那块反而没那么鹤立鸡群了,路上会有小孩子问青蛙哥哥卖什么,马生都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青蛙哥哥的气球卖完了。”
入了夜,我们终于寻到一家旅舍,马生发觉身份证丢了,就用了电子图片,我们借了充电器,订了房,马生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在床上,大口喝起汽水,我则用热水壶烧了水。
我们两个关上门,又害怕有针孔探头,干脆两个人一个被窝,打了手电,开始清算物件。
我清一件,马生往袋子里放一件。
三只不透明的袋子,一只里面装着一对牛头鹿角金步摇,另一只里装着带有裂痕的陶罐,最后一只里有二十三枚花纹不清晰的刀币。
打点好东西,我们一起去填饱了肚子,马生要了文川县的特色莜面,我则饿过了劲,只要了小碗刀削面,两个人在苍蝇馆子吃的也有滋有味的。
酒足饭饱,电视机里播报着文川每日新闻,上面报导的是发了山洪,却是在没有居民的地方发生的,故没有人员伤亡,马生对此的评价是“放屁”。
这里要说一句后话,我们本以为马生的身份证落在了路上,但在第二次去那座北魏墓葬开棺时发现马生的身份证就安详地躺在棺材里,好在身份证还不具备定位功能,有惊无险。
我们在旅舍商量如何分配,马生一路上出了不少力,大多时候是他在为我遮风挡雨,所以我提议马生七分我三分。
出人意料,这贪财好色的男人拒绝了。
马生说褂子是我的,起到了必要的作用,最后二人你退我阻,定好了四六分,我四他六,先出陶罐和刀币,金步摇树大招风,暂且缓一缓。
回去后,我们去了“天召”古玩城一家不惹眼的当铺,由马生扮演痴傻高大的弟弟,我扮演精明伶俐的哥哥,在百般斟酌间,故意用低于市场的价格卖掉了这份“家产”。
那当铺先生就算是孙猴子,也不可能在素装的陶罐上看到花纹,更不可能脑补出那模糊刀币上的字迹了。
刀币始于战国,北魏偶有出土,但那孙猴子没看出来这刀币是北魏的,又或者看出来没说,总之,一枚四千五,比市场价低了小一半。
我们没还价。
在墓里的时候曾约定,收款超过五位数就要小心斟酌,分流而行。
收钱的中途我故意说卡被限额了,最后钱打给了两张卡,卡主都是马生,事后马生将属于我的那一部分转给了我。
至于裂了的灰陶罐,我们知道不值钱,那鬼精的家伙更是只说“这可能是少数民族时期的”,又说当时很多人家都有,我们也讨了讨价,最后六百就卖了,胡吃海喝了一顿饭,也算犒劳自己。
再说金步摇,我们方才来得及去细看,每只鹿角上缠绕着四片金叶,每片叶上镂空雕刻着不同的怪异文字,这是北魏绝对没有的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