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马生行了险路,毕竟高处不胜寒,总不能一直站着不动不是?我们两个打着手机照明,一点点摸索,往那反着月白的石棱角挪动。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我冻得够呛,因为发烧,浑身酸痛无力,全凭马生搀扶,待走到泥水汇合处,距离山底仍有十多米。
这次,我们看清了洪水,由于石棱角在对岸的山腰,洪水虽势头渐小,我们两只旱鸭子也只能远其道而行之,绕山走半圆状。
“听过一句话没,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马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着。
昏昏沉沉,隐约间手机掉在地上,我摸索着捡起,一屁股坐在山腰,手机和我一样烫,尤其在信号不好的地方,瞧见马生也蹲下休息,我又勉强向前挪了几步,有气无力道:“好饿,而且还发着烧。”
马生揉了揉胸前两大坨肥肉,竟流起哈喇子,苦涩道:“我想吃烤肉。”
“把它烤了吧。”我用双手捂着发烫的脑袋喃喃。
“嘿嘿,打火机丢了。”马生又强行振作起来,欲继续行动。
文川只是个小县城,近几年蒸蒸日上,很多人都搬去了县城的楼房,留下的也多在平原务农,即便在山上,方圆数里地,一路上也没见到半束灯光。
我们两个现在的模样,是活脱脱的泥腿子。马生半路出汗,眼镜落在地上,没留神,自己一脚踩碎了,我在后面一步一个脚印,嘲笑他是猪八戒爬山。
“等山洪退去,出了文川,还会有猪八戒骑电动车。”马生也筋疲力竭,肚子不做主,咕噜咕噜地叫。
过了快两个小时,我的手机彻底关机,我们终于挪到那道石棱角,有一破洞,明显受了水,马生干脆一跃而下,打起最后的光源,我紧随其后。
里面是一个中空的耳室,被山洪冲破了墙,才得以重见天日,这个时间点,反倒是这里面更暖和些。
马生似乎并不怕那口棺材,文川有许多北魏时期的墓葬,想必这也是其中之一了。
我比较害怕,马生则搜刮着林林总总,我的褂子这时候派上了用场,有两个具有北魏特色的牛头鹿角金步摇被我们裹了去。
少数民族的想法到底与汉人不同,汉人自古忌讳牛头马面,那是阴间的象征,而北魏一众游牧,反倒是喜欢这牛羊成群的光景,自然就体现在器物里了。
我脚底下是一块棺材板,马生说多半是被洪水冲了去,听说这厮的太爷爷做过白事铺的营生,打小给人抬棺材,那棺材可不是一般的沉,死人要比活人沉的多。
再加上外面几层木头,旧社会的时候质量良莠不齐,棺材不密封,那味道,太酸辣了。
马生和我说起那场面,听他太爷说,有一家不孝子,还没头七,老爷子就在棺材里躺着,儿子竟然还能坐在棺材旁边拌着那味道喝酒吃肉,反正我是受不了。
仔细想想,我至今遇到的大部分难题,归根到底是没钱,没上大学那时候,我和马生一个班,我们都愁未来,后来不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本科读了四年,治标不治本,问题又接踵而至,我说有些事是没法通过努力改变的,马生则说贫富不均永远不能解决,算了吧,想他干嘛呢。
我一狠心,也学着马生搜刮起来。
这里要说些后话,最初的我们只是因为偶然吃了甜头,再到后来,自然是要提前准备许多,我们出手的物件,大多是市场价的一半甚至一半不到,一来求稳定,二来门路不广,我们既不敢连续和同一个中间商合作,又不敢直接出手大件。
出手的理由很简单,往往是“祖传物想卖了换钱”这样的话术,对一个中间商一般只出一件或成对的物品,而且只出一次。
结算金额巨大时,我们既不用电子支付也不用现金支付,而往往采用两种方式,第一是找到彩票局、刮刮乐一类的幕后大头,采用中奖活动的形式,为了求稳,我们就刻意换取更低的筹码,比如以一千幕后换七百,那些幕后大头也能凭空拿三百,他们没有理由不做。
第二是找到类似的网文排名网站,开一本新书,幕后上榜,奖金平台三七分,一样的道理,凭空得来的钱,没有理由不做。
至于装备油钱伙食一类,是绝对不会网购的,甚至不会去搜索,行动时手机也不可能在身上。
我第一次见马生如此精神矍铄,两眼冒贼光,活脱脱的本性无疑。
我深知其中的罪恶,但想到一些高位之人的所作所为,立马没有了负罪感,总比剥削活人强太多了。
“这东西到时候怎么卖?卖到国外去吗?”我问马生。
“国内收的人多的是,咱们的东西,卖给自己人就行了,不然罪过就大了,那些人比咱们还要稀罕这东西,会像爷爷一样供着,也算保护文物了不是?”马生咧嘴一笑。
只是这墓为何建在山腰上?或许是为了墓主人的随葬品安全,只是多年洪水,终于原形毕露?一个小小的耳室里竟然有棺材?
我看不懂骨骼结构,但是根据那两支牛头鹿角的金步摇大约猜的出来,这是个女人,我与马生一同搬起地上棺盖,给那具骨骸所属的棺材盖上,又一起磕了头。
磕头的时候,马生看我有些害怕,他提议我去棺材里和那女人躺在一起睡一觉,等天亮正好再想办法出去。
“别扯犊子了!”我骂了一句。
耳室与甬道间有一堵墙,我用力推了推,墙体冰凉,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发烧,显然,这堵墙没有工具是不可能打开的。
“下次再来?”马生试探道。
“还来?”我还真没这样想过。
马生笑道:“那再说吧,不过这次真是情场失意,八方来财啊。”
我们打点了七七八八,两支牛头鹿角的金步摇,三只还算完整的小陶罐,一面褪色的铜镜和一方巴掌大的铜官印,除此之外还有类似刀币的几十枚铜钱。
我与马生考虑到出去后不能惹人注目,选择放弃了官印、铜镜、一些刀币和两个陶罐。
官印带字,卖不得,铜镜惹人注目,陶罐太沉,只拿一只,罐子里装满了类刀币的铜钱,我们挑选了其中没有字迹的或字迹极其模糊的,不易被发觉出处,这只装满刀币铜钱的小陶罐与剩下两支金步摇都包裹在我的褂子里。
我还挺佩服马生的,贪财归贪财,却懂得物极必反的道理,拿得起放得下,没有因此失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