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登基,改年号丰荣,如今已经是丰荣二年,夏。
盛夏灼热,呼吸中都流淌着火星子,唯一的清凉便是绿树葱郁的树荫,可也正是翠绿浓郁才显得夏日更加漫长,沿着河堤一路建造的楼台倒影映入了池塘。
两个貌美女子站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树枝斑驳的落在脸上,光影交错,将脸庞柔和,五官立体,一眼看去,好似两个并蒂莲花。
一人年长些,已经看得出风韵来,尤其是眼底的微光,闪动着从容的闲适。
一人年幼些,像小荷才露尖尖角,稚气未脱,莽撞中都透着可爱。
不得不说,东风看女人的眼光一直都很好,他很注重皮相的。
“玉壶长公主。”吴美人忽然开口了,语气幽幽:“你手里的帕子是我绣的,我不擅长女工,用了一个半月才绣好这一方帕子。”
谢韫玉后知后觉想起来了帕子的来源,心想,东风还说女人都擅长女红,骗鬼呢。
吴美人用一个半月亲手绣好这么精致的帕子,上面还是鸳鸯戏水,少女的心思全部展露。
东风还算年轻貌美,地位尊崇,又是吴美人第一个亲近的男人,她那么小,春心还在跳动,怎么会不喜欢呢。
谢韫玉看着被自己弄脏的帕子,这弄脏的是一番心意呀。倘若她是个坏女人,肯定要说,陛下那里的帕子数不胜数,多到掉在地上都捡不过来,她怕浪费才拿起来用一用。
可她心想,她好歹长吴美人近十岁,也不好太欺负小孩子,就把帕子一递,说:“恩,陛下让我转交给你,这帕子被他弄脏了,你想办法洗一洗吧。”
吴美人面无表情地接过帕子,直接扔进了千鲤池中。她凝视着谢韫玉,说:“弄脏的帕子,没必要留着了。”
谢韫玉笑了:“吴美人脾气还挺大,那你一个人在这生闷气吧,我走了。”说罢,便要离开。
吴美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着头,表情被阴影打下一片,看不清,完全就是要黑化的模样。
“不是要聊一聊陛下吗?”
她回身挑眉:“你说。”
“陛下名讳,千树。他生在上元节,先帝最喜欢一首诗,便是青玉案·元夕。”吴美人一副“你要崩溃了,我要看热闹”的狞笑表情。
谢韫玉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吴美人缓缓收敛起看破秘密的冷笑,震惊地问:“你不知道这首诗?”
谢韫玉下颚一抬:“又不是钱,我为什么要知道。”
吴美人简直被她的不学无术吓到,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去女学教过书,她也太会骗人了,连先帝都骗过去了。当今陛下是不是也被她给欺骗了,否则怎么会……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谢韫玉听到东风二字挑眉,她一直以为东风是凤凰的谐音呢。然后听到玉壶二字亦是微微一顿,但表情还是淡淡的,最后说:“不就是一首诗吗?会背有什么了不起的。”
吴美人听她什么都不懂还理直气壮的口吻,简直要抓狂了:“陛下赐你封号玉壶,和他的名字同出一首诗。”
她莫名其妙:“所以呢?”
吴美人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一片冰心在玉壶’。”
谢韫玉沉默片刻,若无其事说道:“隐隐约约听说过啦。”
吴美人一针见血戳破:“骗子,你根本不知道!”
谢韫玉眼神飘忽:“说不定只有你知道。”
“这是一首很有名的诗,陛下不像你这般不学无术,他肯定清楚的。”吴美人十六岁,她失恋了,像个鼓起来的河豚突然被扎破了,她泄气难过道:“你就是陛下的玉壶。”
谢韫玉停顿了大概有七八秒,啧了啧舌,嘲笑道:“你们这些人呐,心思不用在正道上,就爱瞎揣摩,一个巧合而已,分析出八百种可能性,也不怕吓着你自己。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回去绣嫁妆了。”
吴美人一字字道:“你嫁不了的。”谢韫玉一边挥手一边走远。
吴美人不甘心大喊道:“自从你入宫,陛下的御书房就再也没人进去过。”
“只是你进不去罢了,皇后照样能进去。”谢韫玉不咸不淡地留了一句话,彻底走远了。
吴美人不甘心呢,她太不甘心了,没人能分担她不甘心的情绪,她就想把痛苦也带给谢韫玉,她提着裙摆追上走远的谢韫玉,满头大汗替她落泪,把所有的不甘心都融入到一句话里:“陛下把你留在宫里,朝夕相对,就没想着要放你走!你是公主,他是皇帝,你可以一辈子留在宫里陪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