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里,谢韫玉跟着老乞丐和顾留春一起去讨饭。
像顾留春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这种馊菜剩饭,已经习惯了。说白了他要是不习惯,他早就死了。
可是谢韫玉自小不说锦衣玉食,也是娇生惯养的,吃的是香喷喷的米饭,热腾腾的馒头,哪遭过这种罪,那肠胃也适应不了呀。
她捏着鼻子,把那散发着馊味儿臭味儿的汤汤水水喝下去以后,没出两天,整个人上吐下泻,小脸蜡黄,人就剩一口气儿了。
茅草屋像雨后钻出来的蘑菇,窗户那么小,四面透风,但阳光照射不进来,她被昏暗裹挟着,半条命都要没了,昏迷中呢喃着。
顾留春面容悲戚,双手撑地跪在她跟前耳朵凑过去听。
她说:“爹爹,我想要海螺。”
谢韫玉被拐走的前一天,谢止藏要去南边谈生意,答应再给她带些海螺回来。
她很喜欢水里的玩意,南边的人也很会做,把海螺镀一层金子,上面的镶嵌颗圆珍珠,点缀两颗碎宝石,那就是极漂亮的首饰了。她等着海螺回来扎头发,爹爹夸她的头发又浓又黑,戴起来肯定好看。
顾留春茫然了:“什么是海螺?去哪儿才能找着?小玉,你醒醒。”
谢韫玉烧的高热,迷迷糊糊的看着他:“今年冬天怎么这么冷。”
顾留春说:“每年冬天都很冷。”
外边的风雪正盛,他穿着单薄的衣服,踩着一双手工编织的草鞋,走在冰天雪地里,四处乞讨,全靠火力旺。
谢韫玉吐出一口凉凉的气,隐约明白,是今年的衣服太薄了,手上脚上全都是冻疮。
他问:“你一直在嘟囔着海螺,什么是海螺?我去给你找回来。”
谢韫玉眼睛蓄泪,她只有六岁,还是个小孩子,但却已经明白了,连棉衣都没有的时候是不会有海螺的。
她看到了顾留春被打的半死的样子,已经不敢要什么了。
“我不要了……”
她什么都不敢要了。
“哎,大家快走,城府东的袁大善人又施粥啦!”
有一个乞丐回来报信,大家都炸了,争相往外跑。
顾留春眼睛一亮,他知道谢韫玉肯定想喝上一碗干干净净的白米粥。
他把谢韫玉背起来,谢韫玉滚烫的气息就打在他的脖颈上。
老乞丐拿着三个破瓷碗,特意用雪洗了一遍,老少一起去排队抢粥。
那么多乞丐,乌泱乌泱的,来回推搡着,焦急的伸出手去,为了一口吃的恨不得拼命。
对于六岁的孩子而言,每一个人都很高,几乎要将他踩在脚底下,随便一摆手,都要把他推出去了。
谢韫玉在他背上乱晃,脑袋越发的疼,呼吸都变得微弱了。
“小玉,你再撑一撑,马上就有粥了,是干净的白粥!”顾留春把滑落的人往上颠了颠。
谢韫玉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他拼命的往里面挤,“好人,给一碗粥吧。”
谢韫玉勉强抬起眼皮,也期待在寒冷的冬天,喝上一碗热腾腾的干净白粥。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了,一碗沾满了泥土稻草灰了巴秃的粥进了碗。
顾留春傻眼了:“怎么这么脏啊?”
小厮一瞪眼睛:“嘿,你个臭乞丐,给你东西你还敢嫌弃,真是臭不要脸,爱喝不喝,不喝就滚。”
顾留春背着谢韫玉,端着粥灰溜溜的走了。
老乞丐盛了碗粥蹲在他们跟前,说:“都是他们府上少爷的主意,说是在粥里面混点泥巴虫子,饿死的人不会嫌弃的。反正我的确不嫌弃,至于这个小姑娘……”
谢韫玉虚弱的快死了,她吃不进去,就算顾留春小心翼翼的帮她把脏东西都挑出去,她也没有想吃的念头。
她太想家了,好像一闭眼睛就能回到家。
顾留春用浑浊的米汤给她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她本能的一阵干呕,全吐了出来,淅淅沥沥满地都是。
她知道,拿来这一碗粥有多不容易,不能浪费了。
“小哥哥,你喝吧,别管我了。”
“……”顾留春束手无策,把那碗粥喝了个干净,碗里全是泥巴。
谢韫玉被娇养着长大,房里有四个丫鬟侍奉着,昏昏沉沉的时候,就想喝一碗干净的白米粥。
她把眼睛闭上了。
顾留春攥紧的拳头。
老乞丐叹了口气:“小春,别来回忙活了,养不活的,这是清水里面的鱼,你是浑水里的泥鳅,就不是一个水坑里的。她跳进来了是她命不好,你就当没捡着她吧。”
顾留春倔强的咬了咬牙,他不想这么放弃,乞丐窝里不是没有个小孩,只是养不大罢了。
他想再试试,再次把谢韫玉背了起来,去药店碰碰运气。
他们被六七家药店赶了出来,终于在第八家碰到好心人,给了一副煮过的药渣子,再煮一遍说不定能有点药效。
顾留春把那点药渣子捡了回去,放在罐子里面煮了煮,用手扒开谢韫玉的嘴,给她喂了下去。
也算是她命不该绝,这点药渣子救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