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与剑城天高路远,传递消息并不容易,史太君在世时,几乎没有往剑城传递过消息。哪怕是文明出事,她怕女儿担忧伤身也隐瞒了。
直到她死以后,秦王留在京都的暗卫传递过一次信息给文晏,详细的说了京中的情况。
但信被秦王给拦截住了。
直到剑城赢了胜仗,皇帝召见秦王回京,他瞒不住了,才把信给她看。
文晏永远忘不了秦王怜悯的眼神。
她展开信的一瞬间,家破人亡。
可悲的是,母亲尸骨都凉了,文晏才知道母亲的死讯,大嫂是杀人凶手;她儿子已经残疾了,谢韫玉下的黑手;母亲为了报仇试图烧死谢韫玉,反而让谢韫玉留下好名声之类的。
谢韫玉这三个字反反复复的出现在信纸上,理智告诉她,母亲的死和谢韫玉脱不了干系。
她有要恨的对象,可她脑海里甚至组织不起来谢韫玉的样子,就连这个名字都极其陌生,一个尘埃和影子般的人,完全没有被记住的必要。所以就好像要她凭空去恨一个不存在的人,那个人根本没法寄托自己的恨意。
直到今日,文晏看见了谢韫玉——她风光无限地坐在上首,云髻松松,身穿崭新的绫罗短衣,眼底有着不痛不痒的鄙夷,仿佛她是干净洁白的天上月,自己是龌龊肮脏的鞋下泥。
文晏一瞬间的恨意就有了栖身之所,她露出了一个不大真切的笑容:“您说笑了,您可是国夫人,放眼京都,一品文武官及国公之母或妻能封国夫人,皇后和妃子的母亲姐妹亲眷也可以封为国夫人。您两样都不占,全靠陛下恩宠,只说圣心就无人能及。”
谢韫玉就是那透明一样的人,靠着鲜血染红全身,有了自己的模样。忠贞、善良、正直、大方,这些美好的词汇都能用在她身上。
这和文晏记忆中存在感微弱的谢韫玉完全不一样。
实际上,文晏在回京之前,从别人口中听说过秦国夫人。
剑城被围困,杜升带人冒死送粮,解决了危机。
杜升和秦王一脸凝重的形容陛下的无情,根本没有救援的打算,粮食是秦国夫人捐赠的,秦国夫人是齐王一党,齐王还因此得到了陛下的表扬。
她当时只觉得秦国夫人是个投机者,并不一定是齐王党羽,或者可以拉来用一用,应该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直到她风尘仆仆返回京都,发现宁远侯府成了秦国夫人府,她才知道这位秦国夫人是谁。
是她的娘子啊。
她很愤怒,想问杜升你为什么没告诉她,秦国夫人是文家人?
但恍惚间一想,她是安氏,和文家已经扯不上关系了,天底下唯一知道她身份的只剩下秦王。
秦王一字一句地保证,会放开手脚让她去复仇。
然而回京的种种事件像是当头一棒,砸的她头晕目眩,当她按捺不住想回家看一看儿子时,还要跪在谢韫玉的面前行礼,受到对方的刁难。
谢韫玉笑盈盈,眉目楚楚,有些后天养成的气度在身上,“我一个商人之女,真的值得侧妃的夸奖吗?最近从一位故人身上学到的最深一门功课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文晏意识到无法通过同样的目标来拉拢到谢韫玉,连虚与委蛇都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话锋一转,不软不硬地说:“您如今已经不是商人之女,而是秦国夫人,王爷的侧妃都要在您脚下行礼呢。”
谢韫玉听出文晏的言外之意,不紧不慢挪了下坐姿,身子轻松的往后靠在荔枝红的富贵引枕上,扶了扶自己发髻间的金镶玉蜻蜓发簪,挑眉之际,眉梢有些讽刺:“侧妃无需多礼,既然侧妃都知道我出身不好就更应该知道,我不重视礼节,相反,侧妃一看就进退有度,让我敬佩,往后王妃入了门,侧妃一定也能恭敬有礼吧。”
文晏本来是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给谢韫玉画个大饼,在这个年代争取女子读书、入朝,多么宏伟的梦想,谁不热血沸腾,脑袋一热,哪还管现实与理想的差距。
没想到谢韫玉完全不心动,她说了那么多的好话,把谢韫玉捧得高高的,对方竟然也不迷糊。
她失策了,不仅没能打动谢韫玉,还被对方冷嘲热讽一番,不由得暗暗攥紧袖子,微笑着说:“此事就不劳秦国夫人费心了,毕竟是秦王的家务事,您虽然被称作秦国夫人,但和秦王府没什么瓜葛。陛下赐予你国夫人的称号,也不是让你伸手管王爷的。今日前来拜访,是我打搅了,告辞。”
谢韫玉看她要离开,而侯小姐还没到,觉得太可惜了,还没玩够呢。心念一转,唤了一声:“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