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玉早上没睡好,一天都不爽,阴阴沉沉。谁看见她都绕路走,只有司棋大大咧咧说:“夫人,你又对姑爷做什么啦?”
具司棋透露,顾留春收拾了个包裹,含泪离府,去找莫桑诉说家庭不幸,他们要商讨一下,论家暴是否是家庭大忌。
谢韫玉看着司棋,说:“你觉得扣一年的工钱多不多?”
司棋疯狂点头。
谢韫玉心平气和:“不想被扣工钱,那你还在这干什么。”
司棋冷不丁想起来,“哦,秦王府来人了,想求见夫人。就是那个秦王在外边的女人,明明是妻子但现在也没名分,怪可怜的。可侯小姐也很可怜,等了那么多年都不嫁人。现在外边都在传,说秦王要抗旨不尊,就为了保护秦王府那女人,您是不是得见见呀?”
“你的消息落伍了,秦王已经决定娶侯小姐,他不会抗旨的,东风说的对,
一个被窝里是睡不出两种人的,都是自我为重的人。”谢韫玉突然来了精神,阴恻恻一笑:“你一炷香后,去侯府把侯小姐请来,现在先让那女人进来。”
“是。”
文晏作为秦王妃的时候,可以不用通报,直接入府。但现在她只是妾,就算秦王为她争取了侧妃的位置,那也是妾,她见着谢韫玉都得行礼。
“妾身是秦王侧妃,见过秦国夫人。”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还以为能让秦王抗婚的女子会更漂亮,那日除夕宴会上匆匆一眼,没看真切,如今仔细一看,侧妃不过中人之姿而已啊。”谢韫玉奚落道。
文晏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不慌不忙:“夫人对我好像很不喜欢,是因为我和侯小姐的恩怨。”
谢韫玉端起茶盏,低眸映衬在碧绿的茶汤之中,眼底尽是杀意,但她抬起眼眸的时候,一片平静:“对,我不喜欢你。”
文晏浅浅一笑:“夫人,当日除夕宴会上,并非我想去的,是秦王觉得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但我想要的,并非是王妃之位。”
谢韫玉似笑非笑:“你还有更多的图谋?”
文晏虽然屈膝,但背脊挺得笔直,言之凿凿地说:“我的图谋就是为更多像夫人这样有才华的女子不必扣在后宅之中,我的心愿,并非是困在后宅里与女人一争高下,而是和男人一样读书识字,行走四方。夫人,您就是我最想改变的人,我想看见您尽可能的施展你的才华……”
大抵是和上次差不多的话,夹杂了比上次更多的马屁。
谢韫玉也不打断她,就静静听她说,心想:文晏,你在我面前卑躬屈膝,这个感觉怎么样?
“女子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学堂,夫人,如果你选择修建女学,天下女子都会铭记你的功德,你改变了无数女子的一生。”文晏说起话来很具有煽动性。
谢韫玉笑着说:“你想要的是,女子也拥有男子的权利。”
文晏点头:“我想要平等。”
谢韫玉说:“平等或许是一种权利,但却没有任何力量使它变为现实。”
文晏拧着眉头,望着谢韫玉,“请恕我冒昧,夫人出身于商贾之家,比您的兄弟更加有经商的头脑,但谢家没有由您来承担家业,反而让那些处处不如你的兄弟继承,您心里真的平衡吗?”
“乞丐的儿子和皇帝的儿子能一样吗?穷凶极恶的罪犯,能和治病救人的医生相提并论吗?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所以试图平等待人纯属徒劳之举。人和人之间都不平等,你要男人和女人之间平等,这怎么可能?”
“所以夫人认为,男人就该比女人高一头吗?”
“侧妃,你好像没有意识到,不是男人比女人高一头,是权贵比百姓高一头。你当然意识不到,因为你就是权贵。你说的那种平等,并不是天下人一起平等,只是你这样有着尊贵出身的人打着平等的名义向上攀爬而已。”
谢韫玉讽刺道:“天底下还有乞丐吃不饱饭,农耕时人手不足,大旱时人食人。你却在这跟我说,只要兴办女学,天下女子都会感激我。你嘴里的天下女子是像你这样,读过书,识过字,有见识有野心的,而我眼里的天下女子还包括在农耕时节埋头苦干的妇女,还包括被丢弃在育婴堂的女婴,更有秦楼楚馆的歌舞伎。她们要的是读书吗?是吃饱饭。你我之间,你看的是男女,因为你有权利;而我无权,我看的阶级。”
文明的马一脚踩下去,有老又少有男有女,他们都是最普通的百姓,和谢韫玉处在一个阶级上。
她们看法不同,因为看见的人不同。
谢韫玉见过那些在农地里种地的百姓,她收粮的时候看见的,一个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男人的耕地能力远超女子,男丁是家中的主力,想要提高女子的地位难如登天。
文晏想要提高的,是像她这种权贵女子的身份,谢韫玉可不是权贵,她想的是从根本上解决普通女人的问题,或者说,她想让人吃饱饭。
毕竟天底下处处都是吃不饱饭的穷人,年年施粥,年年有人饿肚子。
当一张张消瘦、呆滞的脸出现的时候,很难去分辨是男是女,他们有统一的名字,贱民,是权贵给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