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缃绮先是一愣,点头以表肯定,复又问道:“六郎可与此人相熟?”
梁谨略回忆一番,这才答道:“我爹曾在老刺史手下干过几年,老刺史非常疼爱这个孙儿,每逢刘希去首县探望,走哪都会带着他,就连去我家议事也不例外。我与刘希年纪相仿,便总在一道玩。”
云缃绮心道:怪不得初见刘希时,就觉得他与梁谨气质很是相似,原来是大小一个缸里浸染出来的啊。
这么一来,有些事也许就好打听了。
于是,她主动透了点儿底:“我们这宅子,便是刘希名下的,不过手续上出了点问题,还没能正式做交割,他心善,先由我们暂住于此。因而今日迁了新居,便想着请他来用饭,以表谢意。”
梁谨闻言大喜:“那简直再好不过了。我与刘希已有好些日子未见,四娘做的菜亦有好些日子未尝过了,赶早不如赶巧,这趟来得值了。”
一向教导云缃绮要“静下心”、“沉住气”的崔寔,这会却有些急道:“我二人与刘希是有正经买卖要谈,不是为着谝闲传,你还是别跟着瞎掺和了。”
这话一出,梁谨顿时不乐意了,“崔寔。你搞清楚,现下我也算是四娘的大东家,哪有这样和东家说话的?”
崔寔“噗嗤”冷笑一声,“大东家?你吃穿用度哪样不是卢三娘掏钱?再说,两锭金子便想在我面前托大,瞧不起谁?”
随后,他扯了扯云缃绮衣袖,“阿绮,把钱还给他们,往后用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云缃绮挠了挠鼻尖,有些无奈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二位!”
崔寔皮笑肉不笑:“若是无才,纵有金山银山都得败光,哪里去生财?”
梁谨闻言,声音更大了起来,踹翻了脚边的石凳,“崔寔,你瞧不起谁呢?我怎么就无才了?你小子以后给我走着瞧。”
在外院儿侍花弄草的卢泓月听到这平地而起的一声惊雷,赶忙跑了进来。
“阿谨,怎么了,可是他们欺负你了?”
梁谨瞧见了卢泓月,一下变得垂头丧气,像久未浇水的大蒜叶,蔫黄儿。
他徐徐道:“是我不好。少府说得没错,我这般不堪用之人,确是实难得人青眼。阿月,你跟着我如此颠沛流离我不忍心,你回圣京去我又舍不得你,实不知,你到底瞧上我什么了?”
卢泓月上前,抚了抚他的背,宽慰道:“因你对我,不掺杂别的私心呀。”
这头儿的云缃绮,定定看着两人,似乎对他二人之情,有了些许的理解。
纯粹的厮守,并不计较前因后果,亦不去想明天未来,只愿这一天或是这一刻,是欢愉的便可。
她腹诽:这很难评,但也不是不可。
她抬头看一眼崔寔,这人眼里似乎也有了愧色。
只听崔寔轻咳一声,语气略缓和道:“留下来吃过饭再走吧。”
旋即,便见他踏上廊庑,若有似无地抚着廊上的灯笼须,一路往主屋书房走去了。
梁谨还没回过味儿来,卢泓月倒是先开口了,“少府这是觉得方才欺负我们阿谨欺负得太过,心虚了?”
这回轮到云缃绮不满了:“三娘,话不好这样说。阿寔与六郎只是起了些争执,从未欺负于他。他二人不相熟,坐下来聊聊也好,你若实在闲着,不若随我去厨房帮忙,毕竟一会要招待的刘希,可是这铺子能否开张的关键人物呢。”
卢泓月还要争辩,却被梁谨拦住。
“阿月,四娘说得对。我与少府间却是有些误会,我以前也确实有不少荒诞行径,你们去忙,我现在就去书房寻他,好生解释解释,也顺便从他那处学些做学问的本领。”
梁谨开了口,卢泓月只好道:“既如此,往昔之事,咱们就当都揭过去了。接下来,可得真心合作了。”
云缃绮颔首道:“那是自然。”
见梁谨要去寻崔寔,她赶忙道:“六郎,还有个事,方才就想问问你。你与刘希自小便熟识,定也是知晓他的口味了?”
梁谨答道:“刘希是土生土长的奉县人,自小便很是能吃辣。首县浔阳外乡人多,酒楼食肆的食物几经改良,味道已淡了许多。因而,每回我二人去外头用饭,他都会特意嘱咐店家,加麻加辣。你今日若要招待他,可别忘了此事呢。”
云缃绮有些故作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那日见他,他竟说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后,再食不得辣,也不知是真是假?”
梁谨闻言哈哈大笑:“这刘希,自小在饭桌上便爱乱侃,他说话,你只信一半便是。”
云缃绮思量一番,道:“既如此,那这菜,我也做一半加麻加辣,一半不辣好了。”
梁谨又笑笑,表示赞同,便急急去寻了阿寔……
这会,只剩下她与卢泓月,往厨房去备菜。
“三娘,你在剑南州也算过了些颠沛流离的日子,厨艺可有长进?”她问道。
卢泓月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在山中,都是阿谨做饭,下了山,我们就到处胡吃海喝。我这厨艺没丁点进步,嘴倒是养刁了不少。”
云缃绮心道:这下又多了一个理解她为何喜欢梁谨的理由了。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厨房,开始拾掇方才车夫卸下的蔬菜、瓜果、鱼肉等等。
“哟,这葱看着可真水灵呀。”卢泓月拿起桌上的绿色长叶植物。
云缃绮扶额,“这是蒜苗。”
卢泓月尴尬一笑,话里却是浓情蜜意,“虽说我与阿谨这些日子居无定所、四下漂泊,但是,跟在卢家也没甚区别,一根菜也没择过。”
云缃绮也不多说,只打着哈哈道:“三娘还怪幸福的。既如此,我也不敢劳你替我做这么多,省得六郎怪我把你累着了。你便将这些菜和水果择洗了就是。”
卢泓月闻言,挽起袖子,兴奋道:“四娘,这些包在我身上,定给你洗得干干净净的。”
于是,便见她将那些蔬菜扔到淘洗的盆里,舀一瓢净水洗个芋头,再舀一瓢净水,洗个茄子……
云缃绮:早知道不叫她来了……
又忙了半晌,她这边肉都切好腌下了,卢泓月才终是将菜择洗干净。
好在今个因为迁新居来得早,刘希得一会才能来。
不然她真的要后悔死提了个如此蠢笨的建议。
见她案板前摆了好大一堆东西,卢泓月热心道:“四娘,菜都准备好了,可有些简单易上手的,我来帮你做?”
云缃绮吓得手中的刀都拿不稳了,忙道:“你也辛苦了好一会儿了,快去歇着吧,若是刘员外来了,你及时唤阿寔和六郎出来招待便是。”
卢泓月脸上有些遗憾,“还想在你这偷偷师呢。”
云缃绮赶紧放下手中刀,抹了把手,推搡着将她撵出厨房,“小祖宗,你生来就是享福的命,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