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寔颔首答道:“是。今日臣得了云四娘传来的消息,心中有疑,便和九殿下商议一番,即刻派人去查。臣等发现外使入京前,七殿下便暗中联系了乌玛伦王后。”
尹溪接过话,继续道:“七皇兄许是得知吐蕃可汗暴毙,她母子两个孤苦无依,这才趁机勒索敲诈了上千匹战马。那些马本来是此次吐蕃朝贡的贡品,现下,悉数都关在七皇兄在城郊外的动物园里了,乌玛伦王后,是也不是?”
乌玛伦见事态暴露,这才跪下求饶,“求陛下宽恕。奴此举也实属走投无路啊……可汗暴毙,吐蕃由奸相把持朝政,恨不得除我母子二人为后快。”
圣人龙颜大怒,“走投无路,应也投的是朕的门,而不是他尹风的。难不成王后以为,七皇子他比朕,更值得信赖?”
乌玛伦头嗑得哐哐响,不一会,额间便渗出血来,“陛下,奴绝无此意。”
圣人厉声质问:“那你为何向尹风献上千匹战马?”
“七殿下在书信里说,您,您想要扶持奸相上位,奴,奴恐此次回去,我母子二人性命不保,这才想着献上战马,求七殿下从中庇护,不能保全我儿王位,留下性命也可。”
圣人气极,又开始砸东砸西,“简直胡说八道!”
此举惊得一楼两位娘娘皆都闻声赶来。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动如此大的气性,切莫伤了身子。”王贵妃把惠妃向身后拽去,冲到了圣人身边。
谁料,圣人却狠狠将她推倒在地,“你养的好儿子!你还好意思问朕怎么了?”
王贵妃慌乱地眨眨眼,随后才起身理了理鬓发,垂首道:“陛下的话,妾听不懂。”
“听不懂?听不懂便即刻去向你老爹和儿子请教!”
王贵妃此时已镇定了许多:“陛下,您忘了,妾的父亲和崔相一齐去押解薛寺卿入狱了,眼下正忙。风儿又禁足在府上,探视不得。”
圣人道:“呵。不如说是崔相与薛寺卿押解王尚书入狱。”
此话一出,除了尹溪和崔寔外的所有人,皆都愣住了。
云缃绮不禁暗自腹诽:什么跟什么啊……
这才又听上首之人连连发问:“你们当真以为朕是傻的么?当真以为朕禁足尹风是为了保他?当真以为云四娘一句话,崔寔便能将吐蕃与尹风私相授受之事查得如此清楚?”
此话一出,云缃绮全然明白了。
她今日提起吐蕃母子询问尹风之事,只是恰巧给奉命协办此事的尹溪和崔寔,提供了一个清晰的突破口。
圣人并未曾信过,尹风是个顽劣成性的痴傻皇子,也未曾信过,太府和光禄二寺的贪污案与他无关。
禁足尹风,是为了将他看押起来,好好查上一查。
就连关押薛寺卿、压下鸿胪客馆中毒事件的消息,也只是为了令王尚书放松警惕,从而适时将他缉拿入狱。
做皇帝的,果然是高人啊!
云缃绮不由叹道。
王贵妃闻言,大哭起来,跪在地上拉住圣人的衣角:“陛下,您所说的这些,妾,妾当真是毫不知情啊。此间,此间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圣人一把将她甩开,“乌玛伦都承认了,你还说是误会。”
王贵妃匍匐在地,哭得梨花带雨,惹人爱怜,“陛下,妾当真对此不知情,您可信得过妾?妾十四岁便入了宫,大好年华悉数献给陛下。
家里三个兄弟也因为了陛下出征皆英年早逝。妾身子不好,只得这一子,才养得娇惯些,大抵是受了他人蛊惑,生的邪心……”
听她絮絮叨叨地说起前尘往事,圣人的面色,突地软下去了,“起来说话吧。此事与你相不相关,待朕审了他二人便知。”
王贵妃泣不成声地道谢,在圣人身旁坐下。
圣人这才看到远处站着的惠妃,朝她招了招手,“宝儿,你也来坐下。朕自是个赏罚分明之人。溪儿、崔寔和云四娘,此次不仅将大宴办得好,还替朕查办了这样一桩大案。该赏!”
惠妃颔首坐下,柔声道:“陛下,溪儿能得此锤炼的机会,已是您最大的恩赐,您便只赏阿寔和四娘就是了。”
尹溪登时起身,拱手道:“母妃所言甚是,儿臣不敢再求赏。”
“好孩子!”圣人脸上好不容易露出点喜色,“崔寔,云四娘,你二人办了两桩大事,可求两样赏赐。”
云缃绮闻言,快速和崔寔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崔寔眼里尽是让她安心的信号。
只听崔寔道:“谢陛下恩典。臣有两求,一是,待小国流水宴结束后,恳请陛下依旧允臣去剑南州做个橘官。二是,恳请陛下,赐云四娘‘天下第一厨娘’的笔墨。”
云缃绮抽了抽鼻子,有点小感动。
崔寔所求,竟都是为了自己。
可是她还有点自己的小私心呢。
圣人闻言,饶有兴趣地望向云缃绮,“你呢,云四娘,你所求为何?”
只听云缃绮道:“陛下,儿所求之一,便是求您赐婚于儿和阿寔。”
圣人有些吃惊了,“云四娘,你果真奇人,朕还从未见过女子大庭广众之下求人赐婚的!”
只听一旁的惠妃娘娘道:“陛下,您方才也听见阿寔的愿望了,一个两个,皆是和这位云四娘有关,唤了旁的女子,定也是受不住这般痴情的郎君。”
尹溪也帮腔道:“父皇,儿臣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小舅如此钟情于一女子,小舅的身子也实在不宜操劳许多,还请您成全他们吧。”
圣人思索一番,道:“朕既许了诺,便不会反悔,这三个请求,朕皆允了。”
云缃绮和红着脸的崔寔又互相对视一眼,只敢在心里偷笑。
见二人眉来眼去,圣人复又问道:“云四娘,朕知你此时心悦,可别忘了,还有一个赏赐呢?”
云缃绮收回目光,深呼了一口气,对着那上首之人三叩首,“求陛下赐儿一样东西。”
惠妃娘娘赶忙起来扶人:“这孩子,都说是赏赐了,何苦还行此大礼?”
圣人疑惑地望向她,“说来听听,你所求为何?”
云缃绮抬眸,对上那双浑浊的眼球,“儿求陛下赐与儿——大白鹅膏菌。”
此言一出,整个观景阁里,都冷了下来,好似那取暖的火炉子,被湖上的风刮得悉数熄了火……
唯有崔寔的眼睛,亮亮堂堂的,火苗一般,充满了爱慕与钦佩。
上首之人的语气,又变得无波无澜:“你是想问,鸿胪客馆叶掌固下毒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