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寔,你走什么啊,说正事呢?”
云缃绮空出一只手,想要拉住他。
崔寔两条长腿疾疾徐徐,越走越远,头也不带回的。
可惜云缃绮山人自有妙计。
她故意踩上路边那刻着“珍馐署”三个大字的景观石,身子往下一倒,吱里哇啦叫起来。
“啊,啊,哎,哎……接着点东西,我要摔倒了!”
心软的菩萨怎肯看别人遭罪?
他转身,白衣舞在风中,三两步便跑了过来,扶住云缃绮的腰,捎往上拎了拎,将人抱下来了。
许是跑得太急,冷风灌进了肺里,崔寔又别过头去,急急咳了起来。
云缃绮目中尽是担忧,有些后悔,出了这馊主意,自己也差点没站稳,险些摔个狗爬。
她递上块儿干净的帕子。
崔寔接过,冷冷道:“为何爬到那高处去?”
云缃绮耍赖道:“站得高才能望得远,你走得比飞还快,我不这样能找到你吗?”
崔寔将帕子小心收进怀里,又将散落了一地的纸张、菜谱、毛笔,通通捡起,才又道:“阿绮,你又在浑说了。难道不是你故意的吗?”
云缃绮见被拆穿,有些心虚道:“阿寔,我刚才只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还有,在大厨房也是我与裴姐提前说好的玩笑,她决计不会质疑你的人品的,至于那些掌固,也就看个热闹笑两声,你别往心里去。”
崔寔正色道:“别人觉得不好笑的,便不是玩笑。”
云缃绮内心念叨:这人怎么这么经不住逗啊,口上却连连道歉:“阿寔,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见人还是不理她,最后,她身体上,再来一个滑跪动作。
主打一个诚意满满。
崔寔终究是没忍住,无奈地笑了,连忙腾出手来,将屈膝半跪着的云缃绮扶了起来。
“阿绮,若是别的玩笑,别说百个、千个我都受得起。”他顿了顿,声音越发小了:“可…那关乎你我的婚事。”
云缃绮怔怔,竟没有想到,他生气的原因,并不是当众被人“调笑”,折了面子。
而是怕自己在外人眼里,是个不靠谱的夫君。
想到这云缃绮高兴地咧大了嘴,踮起脚,双臂挂上他的脖子,狠狠在那人脸上亲了一口,“阿寔,你是这世上唯一配得上我的男人,你可得要有信心。”
崔寔还在消受这突然其来的热情攻势,来不及点头,便听到后面有人惊慌失措地开腔。
“哎哟,这,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二位做甚呢?”崔容捂着眼,又继续道:“要不我一会再来?但是…但是…”
崔寔僵住了。
良久,他才机械地将云缃绮扒拉在他脖子上的两条胳膊拽了下来。
他略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理了理凌乱的衣襟,一本正经道:“九郎,你不好好待在吏部办差,来此处作何?”
崔容这才将捂住眼睛的手,取了下来,走上前道:“阿兄,四娘,我是替你们来报信的。”
云缃绮与崔寔对视一眼,疑惑道:“报什么信?尹疯子被放出来了…”
这话,吓得崔容连连摆手,“四娘,可不敢胡乱非议皇姓。是鸿胪客馆的事。”
云缃绮心里一惊,“不会吧。方才我们几个还在说,鸿胪客馆来学菜的人怎么到现在都没来,他们出啥事了?”
崔容道:“这倒还是与那位被禁足的七殿下脱不了干系。”
崔寔眉紧皱,揣测道:“是王尚书,带人去鸿胪客馆找茬了?”
崔容点头,“正如阿兄所言。不过,这阵仗要更大些……”
崔寔眉皱得更紧了,“还有他?”
云缃绮心下了然,崔寔口中的“他”,正是崔相。
崔容又点头,“听吏部同僚说,九殿下代为监管外使宴的差事,惹得以王尚书为首的一群官员,很是不满。而另一派官员,又认为九殿下之品性、学识皆是出众,若得此良机锤炼一番,往日必能成大才,为大楚百姓谋福祉。”
崔寔又问,“这另一派官员,都是他的人?”
崔容再点头,“据我所知,或多或少都与父亲有关系,朝堂上的明眼人,也都瞧得出来。”
云缃绮听得云里雾里,“这怎么扯上鸿胪寺的?薛家可是从来不站队的清流人家啊。”
这回,崔容总算是摇头了,“薛寺卿并未站队。只是,殿中侍御史亦上表陈情,只言九殿下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小儿,何来能力统筹这大局。
他向圣人提议,不若让王尚书与父亲通力合作,在各执一词的两派官员中再各选一名,组成一支小队,监察有司及九殿下,是否行事得当。”
崔寔道:“这么说,现下这监察小队,正在鸿胪客馆走访,因而那些厨子、杂役才未能按约定而来?”
崔容叹了口气,话里多了分无奈,“是了,我来报信时先去那处瞧了一瞧,父亲与王尚书吵得不可开交。一个说饭难吃,一个偏说好吃;一个说客馆的房舍太脏,一个便说一尘不染。如此一来,谁敢轻易离开啊。”
云缃绮简直无语。
这俩姥爷,分明就是给自己的大外孙来报仇的嘛!
从来只听说过葫芦娃救爷爷,还没听过俩老儿这么闹腾着使尽十八般武艺的。
她扶额,“这得耽误多少活啊,本来这预制菜的事,就时间紧、任务重的,要像他俩这么检查,啥也别干了。我瞧那位殿中侍御史也不怎么样,只会和稀泥,赶紧下岗得了。”
崔容虽然还是惊讶于她这些“不知死活”的发言,但也很是赞同,“说到底,难为的是真正干活的人。”
崔寔却不再接话,对云缃绮道:“我们须得速速去把那小国流水席菜单拟了,我一会便送到尹溪住处去,请他核验。”
云缃绮一愣,“那预制菜的事,不管了?”
崔寔边往议事厅里走,边摇头,“不是不管,只是须先尽快敲定菜单,以免夜长梦多,叫人拿去做文章。”
云缃绮眼一转,话还没问出口,但见裴尚食走了进来,一脸不悦.......
只听她很是不满道:“这世道怎会是这般模样?我一个内宫尚食,倒成了统管光禄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