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于薛家一番团聚的短暂时光，好似给连日奔忙、受害、被囚的云缃绮打了针安慰剂。
来光禄寺上班的她，再没了困乏与失意。
怎么瞧怎么一副元气满满、干劲十足的模样。
不过，这大概、或许、可能，还有另一位的功劳。
“你们二位，既然要讨论菜单，何不寻个僻静地儿？我瞧邀星楼四楼那间套房便很适宜，毕竟只住了崔少卿一人。”
裴尚食望着头对着头，时常忍不住笑意的云缃绮与崔寔，白眼都要翻到天上。
崔寔闻言，立刻就退出去八丈远，满面愧色。
云缃绮挑挑眉，对上严肃的裴尚食。
她一脸无辜，“裴姐，我们这也是实在没法子啊，算上今日，也才两天的时间，一边要将小国流水宴菜单精简一番，一边又要为鸿胪客馆做好预制菜的训练与准备工作，只有咱这大厨房最合适了。”
裴尚食无奈扶额，好似在说：她说的…我竟无法反驳。
转而她又对屈身、一直向后退的崔寔道：“少卿，当心，再退就退到后头掌固的锅里头了。”
崔寔转身一瞧，还真是。
他对后头那厨子冷冷说一声“抱歉”，又对着前面的尚食小声道一句“唐突”。
裴尚食瘪瘪嘴，问云缃绮，“他平日里和你说话，也是这般有礼？”
云缃绮猛摇头，“裴姐，你可不知道呢，我俩第一次见面时，我每说一句话，他就治我一个死罪，走的时候，还说我有病呢。”
随后，她又在裴尚食耳边嘀咕了好一阵。
裴尚食饶有所思地望向崔寔，“这人不行啊,怪装的，这门亲事，我可能不会同意...”
她这句话属实说得有点大声。
整个大厨房掌固的目光，都齐齐聚了过来。
崔寔一瞬间满脸黑线。
他走到裴尚食跟前，真诚道：“尚食，这皆是误会，切勿听信阿绮片面之言，某可以解释。”
云缃绮眼一斜，递给裴尚食一个“看吧，又来了”的眼神，二人登时便笑作一团。
掌固们又齐齐望向了她二人。
裴尚食清了清嗓，恢复了原本的正经面貌，“大宴在即，我瞧着大伙神色皆有些紧张，说个笑罢了，崔少府的品行，人尽皆知，我又岂会不同意呢。”
这话一出，大家都尴尬地“哈，哈，哈”三声，又开始忙手上的活了。
云缃绮望向崔寔，他也没笑，赶忙挽尊道：“阿寔，我这就是找个法子唤你过来，我们好谈事。”
崔寔声音闷闷的，“那便谈吧。”
裴尚食也不知怎么的，好不容易皮一下，这气氛咋弄成这么尴尬了？
她只好道：“两位那菜单商议得如何了？”
崔寔脸上看不出表情，颔首道：“菜单上那些贵重的酒水，如土窟春，烧春，石冻春，皆退掉，换成略低一等的湓水酒，这样不仅酒的数量更多些，银钱上还能有盈余。这些钱用于订购更多的鸡鸭鱼，还有猪，便足以应对大量涌入圣京的小国使臣。”
云缃绮接过话，继续道：“至于那烹调方法上，也尽可能选用简易、原汁原味...对，用阿寔的话说，一种‘朴素’的做法，是吧？”
话毕，她用肘撞了撞崔寔的胳膊，那人不说话，一下又列出去好远。
他询问道：“尚食觉得如何？”
裴尚食思索一番，答道：“如此这般，确实能节约下财力和时间，可会不会过于‘朴素’了点？这些年来，我对外使宴的菜品也有所耳闻，从未见过猪肉被奉上流水席的…”
崔寔却道：“某以为，人若是多了，吃饱比吃好更重要，况且这猪肉做好了，也丝毫不逊于牛羊。”
云缃绮点头，“这倒是说得不错，我以前在奉县时，就经常做各式各样的猪肉给阿寔吃，他可喜欢了呢。”
这回，裴尚食可学聪明了，她先去问崔寔，“当真如此？”
崔寔颔首，并未否认，“确有此事，猪肉扎实顶饱、各个部位都有其特色，实是流水宴之良配。”
裴尚食听他们这么一说，道：“既如此，便添上吧。不过，这菜单还得交由九殿下过目，由他点头才行。”
崔寔见裴尚食也应下此事，面上终于有了些轻松的表情，他拱手致意，“此事请尚食放心，九殿下的性子某最是了解，不过按流程，这菜单应先交由张寺卿审理一番才是。”
裴尚食摆摆手道：“这倒是不必了，张寺卿手下一连折了好几个人，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现下整日都说，拜托咱们几个好好整饬光禄寺，他只做个甩手掌柜了。”
云缃绮道：“看来真的是怕了，都开始明哲保身了，那位梁少卿呢？”
裴尚食答道：“他倒是个能抗事的，不过去忙紫云楼宴请场地的布置了。吃住都在那，咱们过两日去了便能碰到。”
云缃绮赞道：“还是得跟这种人合作啊！省心……”
裴尚食笑，“你与崔少卿，何尝不是这种人呢？”
云缃绮闻言，惊道：“裴姐，你夸我了？你竟然夸我了！”
裴尚食一把按住兴奋的、要扑过来抱住她的云缃绮，“别高兴太早，鸿胪客馆的事情还没说呢。”
云缃绮望了一眼角落里计时的滴漏，又跑到大厨房外头去转悠了一圈。
片刻后，才听她边往里走边道：“约好的是辰时，这会已过去半个时辰了，他们怎么还没来呢？难不成是张寺卿没应下此事？”
裴尚食拍了拍她的脑袋，“我方才才说了，张寺卿要做甩手掌柜了，兹要是于外使宴有益的事，他怎会不答应？”
也是哦。
她转向崔寔，问道，“阿寔，你觉得这是咋回事呢？”
崔寔答道：“薛寺卿为人一向信守承诺，既然几方说定，决计不会爽约。许是鸿胪客馆原定派来学习预制菜的人，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吧…”
云缃绮和裴尚食再三思量，也觉得唯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得通，便商议着再等上他们一个半时辰。
若还不来，便派人去问问。
见崔寔也赞同，裴尚食又道：“既然还有时间，你们两个便接着将方才商议的小国流水宴菜单细化细化。我去寻人将那些酒水退换了。”
云缃绮颔首应下，目送裴尚食离开，便拉着崔寔商议起具体的菜式来。
“阿寔，你觉得我把那道浆水菜炖猪肉加在这里如何？刚好我这些日子也腌了好多坛子，大伙都说好…”
她“吃”字还没说出口，但见崔寔转身便往大厨房外头去了……
云缃绮暗自腹诽：哪来的小脾气，这么久还没闹够啊！
旋即，她就抱起桌上一堆写写画画的纸张，追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