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六,你发什么疯?”躺在地上的人捂着头,才结痂的伤口因他俯身闪躲,又被擦破了。
亏得梁谨醉了酒,晕晕乎乎,准头不行,不然员外郎的脑袋,可是要四处开花了。
梁谨好不容易看清了来人,叫嚷道:“崔容?崔寔那小子哪去了,敢做…不敢当是吧?给我,给我滚出来。”
“我在这,六郎所谓何事?”
梁谨身后的崔寔,一只手里提着才抓好的又一味药,另一只手牵着那根绑着云缃绮的布条。
云缃绮的头垂得低低的,仿佛真的是任人宰割的木偶。
崔容瞧着这剑拔弩张的架势,捂头道:“阿兄,我先走一步,此行恐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脑袋都不知道开瓢了几次,回去得好好寻个道士做做法。”
随即,便见他慌乱地跑向自己的马车,似乎迟疑一下,那药罐又要朝他飞来了。
再看梁谨,晕头转向的,东南西北兜了一圈,才看到身后的人。
“你个狗贼,在,在这呢?为何要对四娘作出如此过,过分之事?”
崔寔面无表情道:“为她熬药,治病,很过分吗?”
“胡说!她又没病,你肯定是在,在下迷魂药!”梁谨冲上前去,要抢那袋子药。
崔寔身一侧,梁谨就倒栽葱似的跌下去。
他无奈,伸手扶了梁谨一把,才拉着云缃绮继续往前走去。
梁谨一骨碌翻倒在地上,迷迷瞪瞪,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火堆上那罐祛疹的药已熬得差不多,也晾了半晌,现在喝最合适。
他把药倒入碗里,又轻吹了吹,才松了云缃绮的绑,递给她。
云缃绮一饮而尽,过了片刻,痒先止住了。
崔寔起身,“我去冲冲药罐,熬下一味药,你…”
云缃绮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呆愣的、大梦初醒的梁谨,“我去和他解释清楚。”
她也顾不得掩面了,快步走到梁谨身边坐下,“壮壮,不对,梁谨,对不起。”
“四娘,何出此言?还有,你的脸怎么了?”
“首先,我方才玩游戏时说了谎,我确实不能吃辣,所以才变成这副模样。少府捆住我,是怕熬药的间隙,我抓破了皮。”
梁谨这会的酒气散了许多,逐渐清醒过来,“原是如此,那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我这就去找少府和员外郎。”
“慢着。”云缃绮阻道,“还有,我不是云四娘,至少不是你从小认识的云四娘。”
梁谨愣在原地,似乎分不清自己到底醒了没?
“是我听错了吗?”
这时候,崔寔也打了水回来,见两人皆面色凝重,他走了过去。
梁谨见他来,有些惭愧,“少府,方才的事,是我对不住。”
崔寔道:“你对不住的是崔容,不是我。既然都说清楚了,就回去歇着吧。”
他又转身准备回去熬药。
梁谨却病急乱投医,“等等!四娘说她不是真的四娘,这,这少府怎么看?她是不是在骗我?”
崔寔身形震了震,扭头看向云缃绮。
云缃绮重重地点了点头,起身道:“去火堆边说吧,这冷。”
两人见她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都跟了过去。
火光照在三张年轻的面庞上,把每一个人都衬得那么真切,那么明朗。
“不论你们信不信,我先如实相告了哦。”云缃绮挤出个不那么好看的笑。
“真正的云四娘,早在十月初,就死于那场大雪了。”
梁谨显然不能接受,“四娘,你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吗?”
崔寔处变不惊的脸上,也出现一丝难掩的震惊,不过一会,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听她说完。”
“我来自一个异时空的世界,我的家乡叫锦城,你们所吃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根本不是我姨姥姥教的,而是我源于那个世界的经验。”
见二人不知如何作答,她继续道:“云四娘死的那天,我应该也死了,死因不详,然后可能转世轮回、乱七八糟的,就到了这里,应该是我跑得太快,忘记喝孟婆汤了,所以记得以前的种种。”
孟婆都出来了,梁谨更加慌乱了。
“少府,是不是你那碗药有问题,她吃坏了脑袋?”
崔寔摇摇头,“不会。”
梁谨见崔寔眼里丝毫没有波澜,起身绕到云缃绮背后。
猛得一个掌风下去,
他把人拍晕了。
崔寔急急赶过去,一把将人揽入怀里,怒道:“你疯了?”
“少府,你可记得方才员外郎说,他最近诸事不顺,应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没有可能,那东西附在四娘身上了,所以我才不得已将她拍晕。我去寻员外郎,改明儿入了京叫他也给四娘请人做做法。”
崔寔还没接话,那人就慌里慌张地要跑。
他大声叫住梁谨:“六郎,别急,许是这疹子太严重,她头脑有些发晕,胡言乱语,入了京我自有法子治她。你切莫四处宣扬,对阿绮名誉有损。”
“对对对,不能张扬,不能张扬。”
见梁谨放缓步子,崔寔放下怀里人,拿起手边铁瓢,走到梁谨背后,又给了他一下。
“你这猪脑袋,我信不过。”
......
梁谨下手并没有崔寔那么狠,不一会,云缃绮就转而复醒。
她揉揉太阳穴,无奈道:“果然啊,封建迷信要不得,本来是想一次性跟他全说清楚...以后再也不提这事了。”
回过神来的云缃绮努努鼻子,熟悉的香气瞬间盈鼻,她此刻还在崔寔怀里。
要换了往常,她肯定要再赖一会,可她方才“发了疯”,也怕崔寔拿她当怪物,一蹦三尺高地跑到一边去了。
“阿绮,到这来,暖和。”
崔寔镇定自若地坐在火堆边,搅了搅那罐子药。
云缃绮见他面色如常,才又往跟前挪去。
她尴尬地扯谎:“我,我方才头有些疼,不记得自己说些什么了。”
崔寔停下手中搅药的动作,“此话当真?”
“我,阿寔……”
“阿绮,你不必回答我,待京中事了,也来得及。”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啊?
云缃绮慌乱地对上那双看不出波澜的眼睛,道:“好,吧。”
说话间,那碗胃药也熬得差不多。
“柳先生特别嘱咐,这两味药中间要岔开半个时辰。你先去睡,还得再晾一会儿才能喝。”
云缃绮点头,急匆匆跑开,一下踩到了躺在地上的梁谨,“阿寔,这怎么回事,你为了我杀人灭口啊?”
崔寔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他没死,就那么放着,明早起来,就会发现自己喝断片了,竟在草地上睡了一夜。”
云缃绮感激地双手合十,转过头,往回走,心里又直嘀咕:崔寔这怪物,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