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女,忙完啦?”书房里忙碌的云安抬起头,随即,又讶异道,“张员外、刘员外、王…你们怎么都来了?”
他再一瞧,“少府、六郎,你们也在?”
云缃绮瘪了瘪嘴,往云安跟前走去,凑在他耳边,讲起刚才的事。
话才说到一半,桌上一方砚台便狠狠朝那四人砸了过来。
姓王的被溅了一身墨,素色长袍变得和他本人一样局促,“云县丞,此事是我们欠考虑,可四娘方才已答应我们了,您看?”
云安圆瞪的怒目收回,温柔而又疑惑地望向女儿。
云缃绮点头,又在他耳边嘀咕一番。
云安的表情由愤怒转为欣慰,然后是心疼,“既如此,可要苦了我们四娘再忙活一阵了。”
云缃绮摇头,“不苦,不苦,最后一哆嗦了,爹爹这切结书您来写吧,我怕吃亏。”
其实是:怕字写得丑,露馅。
云安应下,挥毫飒飒。
“诸位,没什么问题的话,签字吧,刚好少府和六郎在这做个见证。”
四人将切结书传来递去,又由那姓王的做代表,“金额、时间都对,只是这银子当真都要给那些受灾的农户?”
云安傲道:“自然,小女的格局,岂是你们几个老货能比的?”
云缃绮:“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四人苦笑:……
观望半天的梁谨这才反应过来,“少府,你早知道她要捐银子?”
崔寔懒懒吐出句,“自然。”
这几日,云家已拿出不少银钱赈灾。
云缃绮此举,只是想借机揩揩别家柑橘园的油水罢了。
别人不懂,崔寔心里门儿清。
梁谨手抚住下巴,若有所思,“多读书还是好,我梁谨回去定发愤图强,争取下一任橘官换我做。”
崔寔扯出个毫无温度的笑,“六郎抱负之远大,实令某佩服,择日不如撞日,某愿为六郎讲讲为橘官之道。”
随即,便见他向众人道了别,拉起梁六就往澄院去。
梁谨:“哎…别拉我,我是来找四娘吃饭的,我看你是真的有病。四娘,救我!”
云缃绮见势,急急收好切结书,朝那四位道:“明天上岗,今天庆功,先走一步了哈。”
云安亦笑眯眯地送乖女到门口,不停嘱咐她今个一定要好生休息。
她点头如捣蒜。
刚走出不远,就听见云安在里头劈头盖脸地给那几个孙子好一顿训,什么含鸟猢狲、贱公狗、驴筋头,屎尿屁齐飞……
牛哇,大楚好声音没爹爹你,我不听!
她心满意足地离开,在大厨房里踅摸了好一会儿,才往澄院去。
敲门无人应,她只得自己提溜着满手的东西,往厅里去。
“哟,这就喝上了,喝茶多没意思,来点酒菜助助雅兴呗。”
崔寔眉心皱成“川”字。
梁谨赶紧上去把云缃绮手中酒坛和食盒接下,“四娘,说好的我请你,你看这多不好意思。”
云缃绮坐在崔寔边上,笑道:“没事,上次是我误会了,叫你平白蒙冤,这顿就算咱俩扯平了。”
她又扯了扯崔寔衣袖,悄声说:“吃最好吃的菜,聊最深刻的天,忘了吗?黑着脸干嘛,笑一个!”
崔寔不笑。
云缃绮懒得理他,招呼梁谨将食盒打开,又灌一壶酒,给两人各自斟了一杯。
“我的呢?”
云缃绮手上动作没停,“你不能吃冷的,我再另灌一壶温一温。”
崔寔见梁谨端着酒杯窃笑,硬是抢先给自己也倒了盅冷酒。
“行,爱咋咋的!今天赚了,庆祝一下。美酒秋剑南,还有四样小菜,请品尝。”
“秋剑南,好名字。”梁谨边赞边小抿一口,“啧…原是橘酒,果香浓郁,色泽清亮,滋味甘甜,大绝!”
话毕,他一饮而尽。
崔寔也赶趟似的,一股脑全灌进喉咙里,“咳咳咳……”
“来吃点菜,吃点菜,呛成这样?”
云缃绮忙给他嘴里塞了一筷子小菜,那人原本被呛红的脸,开始红得发紫了。
“咋样,好吃不?”
崔寔转过头,又猛咳了好一阵儿,才平静道:“方才那酥脆的小菜,又是何怪物?”
云缃绮摆摆手,“哪里怪?烤鱼皮而已。鱼皮加蛋清、面粉调成糊状,小火烤干,再撒上花椒、盐、孜然、胡椒、黄糖磨成的五香粉,就好啦!”
哎,要是加入辣椒,更香了。
梁谨闻言,跟着拈了好几筷子,酒性大发,一盅接一盅的喝。
云缃绮意味深长地笑着,“别光喝,吃菜啊!还有这老醋芸豆、拍黄瓜、小葱豆腐,来,都尝一尝!”
地主家的傻儿子梁谨不明就里,憨笑着一口菜,一口酒,一会儿就上头了。
云缃绮适时开口:“六郎,上次听说,老橘官也经常去你府上喝酒,看来他俩同你我一样,交情颇深呐。”
这话听得梁谨喜笑颜开,肚里的秘密开始往外蹦,“那不是,老橘官他这人,忒..忒不地道,闹得我家…鸡,鸡灰狗跳。”
“哟,你说这我可不困了,他干啥了啊?”
“哎,这不兴说啊。”
看来还是没喝够。
崔寔也瞧出来了,拿起温过的那壶酒夸夸就往里灌。
梁谨:“你疯…疯了啊,崔寔?我也来!”
一番雄斗后,梁谨终于老实了,“那老货醉了以后,几次跟我爹讲,益县最近来了些西…西泗婆姨,丰乳肥臀,纤腰楚楚的,要约我爹一道去。
你也晓得,咱们剑南州女子地位尊贵,就是刺史也不敢纳妾,遑论狎,狎妓…而那天,我阿娘碰巧站在门口,那给我爹一顿揍,啊哈哈哈哈哈…”
一直板着脸的崔寔终于笑了,“多谢六郎家丑外扬。”
“什么,什么羊,今天妹吃羊啊?”
语罢,梁谨就栽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云缃绮用筷子戳了戳那老六,没醒,才问道:“阿寔,你可有想法了?”
“到处找不到他,原是躲在红粉窟里去了。”
“你是说老橘官,现在在益县狎妓?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能中用吗?”
“又在浑说了。”崔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阿绮,这几日你先忙果园的事,我去趟益县,找找老橘官,刚好也能谈谈贡橘的事。”
云缃绮点头,又指指桌上的梁六,“他怎么办?”
“扔出去,我去找人。”崔寔边答边往外去。
真就用完就扔?卫生纸啊?
不对,这人头脑怎么这么清醒?
她追上前去,“阿寔,方才那酒,你真的喝了吗?”
那人回头,一个踉跄倒在她身上,檀香盈鼻。
酒气喷在她耳边,醉得有些延时。
“阿,阿绮,你那天在柑橘园里,问我的问题,可还记得?”
现在轮到云缃绮面若火烧了,“一上来就说这个啊?那你说...说来听听。”
“我……”他突然,也倒了。
方才还暗爽的云缃绮,眼神瞬时空洞了起来。
她无力地晃着崔寔的肩膀,抓心挠肝,咬牙切齿,面目狰狞道:“你搁这卡bug呢?神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