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鼓鼓的云缃绮跟着崔寔头也不回地出了柑橘园。
边走边想:真是便宜了这小子,白蹭我一顿饭,原来是跟那些赌狗来打交道的!
“咱以后不跟这人来往了,你说好不?干那事的指不定都殴打良家少女!”
崔寔回头望她,刚要点头,眼神突然一慌,不待开口,就拼了命往柑橘园里跑去。
许是穿得太厚,碍着行动,他脱了厚衣裳,只剩青衫,荡在风中。
其行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哎,又美,又冷。
“阿寔?阿寔?你跑那么快干啥子!还脱衣服?不要命了?”
云缃绮狐疑间,突然瞧见柑橘园里冒起黑烟,火光乍现。
她努努鼻子细闻了闻,草木烟灰里夹杂着些食物烧焦的味道。
完了。
梁谨那小子脑壳抽抽了?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去你大爷的,真是个老六。”
云缃绮连滚带爬地跟上崔寔的步子,“去凉亭,是吃烧烤的炉子着了,不是治冻害的草木堆!”
崔寔一点没迟疑,旋即调转方向随她往凉亭赶去。
两人来时,三郎正带着五、六个雇农,吃力地扛着贮水足有三、四石的巨大皮袋,向凉亭里放水。
火光照在他们脸上,映得恰似满园金珠。
崔寔也不打招呼,顺手就拿起一旁救火的麻搭,又递给云缃绮一支。
这“麻搭”有点像现代扑救山火时用的橡胶拖把。
一根八尺长的杆子系上散麻二斤,蘸一蘸旁边的泥水,往着火点上扑,就能有效阻挡火势蔓延。
云缃绮模仿着崔寔的动作,小身板子奋力举起麻搭,随火线扑灭附近被点燃的草木、树枝。
“阿绮,当心!”
她方抬眼,人就被结结实实地扑倒在烧烬的草木灰里。
“咳咳…咦?”灵敏的鼻子受不住烟味,可偏又贪心,细嗅了嗅。
是崔寔。
那人见她安然,一骨碌爬起来,飞速捡起甩在地上的麻搭,又一心一意救起火来。
这小子练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是吧?
还是怕被人讹上?
见那人头也不回地忙活,云缃绮只好自顾自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灰烬,这才瞧见不远处有根烧得滋滋冒烟的树杈子。
走你!麻搭往上一按,树杈子归西。
她又努了努鼻子,旋即脸色大变,“要死,头发给我烧焦了!梁六郎,你给我滚出来!”
自然无人应答……
好在不久后,附近忙活着的大郎和二郎,循着这边的动静,带人赶来了。
水囊、皮袋、木桶、斧锯齐上阵,才终于将火势控制住。
崔寔不放心,沿着火线又转了几圈,防止死灰复燃。
“咳咳咳……还好发现得及时,果树没烧着几棵,不然,就彻底完了。”
见崔寔倚着树干不住咳嗽,云家三兄弟和雇农也累得四脚朝天,云缃绮此时除了埋怨梁六,心里更多的是自责。
好端端的,非要搞啥露营风烧烤,怎么不把自己的猪脑子放上去烤?
明知道那是个纨绔,竟还放心把火炉子交给他?
她头埋在膝间,恨不得把自己祭天,给诸位赔罪。
“阿绮,这不是你的错。”
崔寔走到她跟前坐下,两个人身上都不住打颤,一个冷的,一个愧的。
她没抬头:“抱歉。”
“都说了,不是你的错。若真要计较,是我非要跟你到园子里来,才劳你费心准备饭菜的,这算我的过失。”
“阿寔……”
“还请阿绮勿怪。”
三郎也赶了过来:“少府说得对,阿妹切莫自责,只怪梁谨作恶多端。”
大郎跟着道:“按律法,见火起而不告不救者,断其手。阿绮,我们明日便抓梁谨去剁手。”
二郎:“他这是故意纵火,直接杀头,妹妹别怕,我到时候给你捂眼睛。”
四个男人轮番安慰,云缃绮心里好受了许多,起身给忙得满脸灰的雇农道歉,又拿了些钱出来给他们赔了被火燎坏的衣裳。
众人皆念四娘的好,又都鼓足干劲,回去各忙各的了。
缓和了心情,云缃绮元气满满道:“梁谨,短命龟儿,给老子等到,明天就来逮你狗子叻!”
四个男人:说啥呢又?
突然,远处树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
犄角旮旯里蹿出个脑袋来。
云缃绮一个眼神示意,三兄弟就上前将这龟儿扑翻在地,齐齐坐在他身上。
“哎哟,谁啊…三郎,怎么是你,闹什么呢?”
三郎:“梁谨,没人跟你闹,纵火烧我家园子,等着坐牢吧。”
梁谨:“纵火?我......啊!”
云缃绮快步上前,揣了他一脚,土匪似的,“别听赌狗放屁了,拿下!哥几个,顺便把他身上裘衣先扒下来,给咱们少府披上。”
云家三兄弟火速把梁谨的衣裳扒了,递了过去,又将人嘴塞上,五花大绑起来,押了下去。
崔寔谢着接过衣裳,却不愿穿。
云缃绮走了过去,俯身蹲在他面前,夺过裘衣细细给他穿好、系牢。
她忍不住又嗅了嗅:好香啊,这人。
见小橘官面若火烧,呆若木鸡,云缃绮才回过味儿来,这回是她又唐突了。
她若无其事地起身坐在他边上,“都哆哆嗖嗖好一会了,就别别扭了。身体搞不好,拿啥去救灾呢?”
崔寔不语,脸上还烧得红通通的。
云缃绮捡起脚边一片枯叶,拿在手中摧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转头, “阿寔,你是不是喜欢……”
崔寔别过脸,“阿绮,我似乎染了风寒,忽冷忽热的,你…离我远些,切莫也染给你了。”
哎,果然是她会错了意。
一时间不知道谁是老六了。
有人橘园里放火,有人芳心上纵火。
也罢,痛失美男之爱,只好找梁谨出出气了!
“不舒服的话,我先找伙夫送你回去,今天我必要叫那个梁六认罪伏法。”
崔寔见她要走,“阿绮,我…”
做啥子?回心转意啦?
云缃绮喜滋滋地回头。
“我身子实在是不舒爽,可否叫伙夫,把柴车赶过来?”
BGM起:
天空是蔚蓝色,窗外有千纸鹤……
“可以,您发令了,怎么会不行呢?麻烦少府以后说话不要大喘气。”
云缃绮一副破大防模样,加快了步子,去外头寻伙夫了。
见人走远,崔寔才把头向后一仰,无力倚在树上,有些颓唐,“某这副残躯,不知还有几日可活,又哪里有资格谈‘喜欢’二字?”
“既然不喜欢我,也不好强求,但是这么好看的人,必须得给我长命百岁,让我多看几眼!”走着走着,园子里的冷风突然把云缃绮吹得清醒过来。
她轻快地小跑,寻到了停在角落的柴车,翻身上车,喝一声小毛驴,风风火火地驶向了崔寔。
“阿寔,看,总有一天会有人驾着七彩小毛驴来救你,感动不感动!”
毛驴们:嗷嗷嗷?
崔寔只就那么静静望着她,心,一动都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