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寔疾步走出,一把将那男子扯到一边,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鬼鬼祟祟,谁派你来的?”
那人脸一耷拉,“和你说不着。”转头对云缃绮道:“四娘,你不记得我了?”
云缃绮把回忆细扫了一遍,摇了摇头,看向三郎,“阿兄,你认识他吗?”
三郎也摇了摇头。
见两人都不认识,崔寔严肃道:“既然不想说,走吧,去见官。”
正巧云安和梁刺史也跟着过来了。
崔寔刚要开口:“梁刺史…”
“他是我爹…这就是你要报的官?”那年轻男子冷笑着接道。
梁刺史这才看清了树后头那人,“六郎?你怎的跟到奉县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崔寔咬了咬牙,这小子竟是梁刺史的儿子?
云安先跑去安抚安抚女儿受伤的小心脏,才又仔细瞅了那男子好几眼,问道:“这是梁谨?这小郎君长得比以前俊了许多,实在是瞧不出来。”
三郎也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是壮壮?”
梁谨没好气道:“云亦杉,说话注意点,那都是过去了。”
壮壮?云缃绮想起来了。
云四娘小时候有个玩伴,从小就比同龄人壮实很多,走起路来一身肉duang~duang~的,小朋友们都怕他。
只有云四娘和他玩,还亲切地叫他壮壮,因而这小子就成了她的跟屁虫。
后来壮壮的爹,也就是现在这位梁刺史高升后搬离了奉县,两人就再也没见过了。
物是人非啊!咋就长这样了现在?小伙挺帅的啊!
崔寔见云缃绮又盯着人家看,往前走了几步,横在两人中间,道:“阿绮,我饿了。”
云缃绮一拍脑袋,收回目光道:“哎哟,走走,吃饭,本来就是来寻你吃饭的。”
三郎客气地询问,“爹爹、梁刺史,还有壮...六郎,可要同去?”
梁刺史摆了摆手,说是要忙,还硬要把云安拉上。
顶头上司都发话了,云安就算是想去也去不了,只好边走边转身叮嘱自家女儿时刻跟紧哥哥。
只有那梁谨,站在原地不动,随便挥了挥手,敷衍地跟自家爹爹道了别,又紧接着道:“我也没用饭,算我一个。”
崔寔莫名有些烦躁,一个人闷头往前走,步子又快又乱。
“阿寔,去哪啊,就在凉亭里吃!”
崔寔停住脚步,却没回头。
三郎问道:“阿妹,凉亭里哪有吃的?再晚点去灶上就没饭了,快走吧。”
“没事,我带了饭的。早上来时就叫伙夫们帮忙卸在这附近的柴房里了,你和这位壮壮,去拿一下,前面左拐,有两个食盒,一个小包袱。再顺道带个小火炉子来。”
三郎虽不知道阿妹要搞什么名堂,但是自从上次吃了那浆水菜炖猪肉,对她的厨艺还是信得过的,肯定比灶上的强,便拉上梁谨屁颠屁颠取东西去了。
“你为何叫他壮壮?”
“因为这名是我起的啊。”
“你与他,交情颇深?”
“从小就认识。”
“青梅竹马?”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崔寔的大拇指尖都被他捏得泛白。
“不算吧,他小时候不好看。”
听到这话,小橘官才将紧攥在手心的拇指松开,信步往凉亭里走去。
片刻后,三郎和梁谨也拿着云缃绮吩咐好的东西走来了。
见云缃绮从包袱里取出几片瓦,三郎问道:“阿妹,这是要做什么?”
“阿兄这都猜不到,就瓦片烧烤嘛。”
云缃绮边答,便唤三郎一起将炉子点着,等火旺了后,就将瓦片放上去预热,再在中间凹陷处左右两侧各放置一个小碗,这样一个简易版的烤架就搭好了。
随后,她又一样一样从盒里拿出要烤的食材,放到桌上了。
一直默默观察的梁谨赞道:“四娘,这主意妙啊,家中那青铜烤炉又沉又重,还不易清洗,这瓦片,倒是个好选择,再配上山野风光,还别有一些风味呢。”
此话说得倒是不假,凉亭、山林、野风和烧烤,不正是现代人追求的“露营风”吗?
云缃绮刚想要接话,就被崔寔抢了先:“不知郎君在何处高就?”
云缃绮:搁这查户口呢?还是男人的攀比心作祟?那不是应该先问问身高有没有一米八吗?
梁谨不知是不是急着用饭,并没接他的话,只问云缃绮:“四娘,今个都备了些什么?”
“梁兄连这些都不识得?”说这话的还是崔寔。
云缃绮疑惑不已,蹙眉看他:这怎么今天跟吃了炮仗一样,处处怼人?
三郎尴尬一笑,似乎是想打圆场:“我看着也都是些常见的食材,羊肉,鱼虾,豆腐、葵菜、菌子之类的,还有阿绮喜欢的猪肉,少府是这个意思吧?”
崔寔没接话,只又说了句:“饿了。”
见那人又不知哪里犯了病,冷言冷语的不接人话,只会喊饿,云缃绮干脆道:“都憋说话了,仔细听!”
此时瓦片也烧得到了火候,她拿起块猪肥膘往上那么一擦,顿时就响起了“滋滋滋”的油花激荡的声音。
当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等油七分热时,她率先将猪五花肉放了上去,眼瞅着肥油被逼出,猪肉卷起小裙边,焦香四起,她才又在一旁下了些葵菜、菌菇。
三郎馋得哈喇子都要流在地上,上次吃过一次猪肉后,他属实对这东西有了新的理解与领悟。
瞧着自家哥哥那没出息的样,云缃绮道:“吃吧,吃吧,大家都动筷吧。”
可除了三郎捧场,一块接一块的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油香,其余两个根本就没出手。
梁谨好歹是刺史家的儿子,不喜吃猪肉是合理的。
至于崔寔,应是怕这五花肉油腻。
不过没关系,等下一波就好了!
烧烤就是这样,大家总能在一番博弈中,寻到自己心中真正喜爱之味。
“阿妹,这猪,好香!比上一次那浆水菜炖猪肉还好吃。我看这肉似乎是提前腌制的,不过除了几样家常调味料,还有个特殊的香气,我始终尝不出呢。”
“是枯茗。”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孜然。
“呸呸呸!”三郎一下将嘴里的肉全都吐了出来。
云缃绮瘪了瘪嘴,但也没不高兴,毕竟这孜然,在本朝,除了药用,便是祭祀时放在酒、肉中用来保证供品新鲜的,对了,古埃及人做木乃伊也用这个。
这里的人家,是决计不会将此物用于烹饪之中的,没由来让人觉得有些......触霉头。
可锦城的传统地摊儿烧烤,偏偏就只用盐、辣椒面、孜然这三种调料,便可引万千好吃嘴儿心甘情愿地为这一口,舍弃无数个本该在空调房里享受冷气的日日夜夜。
崔寔本不想食这油腻荤腥,可听这丫头又用了骇人听闻的东西做食材,心中一动, 忍不住拈了一筷子。
好怪,好香。
孜然被猪油焙得干瘦,均匀裹满了整块猪肉,不仅滋味浓郁,还丰富了口感。咬到每一口,都能感觉到浓烈的异香在口中炸裂!
崔寔又忍不住夹了一块,云缃绮忙打掉他的筷子,“这个少吃,多吃葵菜,对身体好。”
他点头,刚要把筷子往旁边移,又见一边好奇不已的梁谨伸手去夹肉。
于是某人也学着云缃绮的模样,啪叽,把人筷子打掉,面无表情道:“这是贱物,梁六郎身份尊贵,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