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是要热出个鬼呦!”
古班城,北墙上,刘忠言把头伸出避廊试探。
炙热的光线晒在头皮上,周围众人只听得“刺啦”一声。
“哎呦!”捂头缩脑,只觉头皮火辣辣的疼。
将手拿下,几根头发随着他的手掌落向地面。
“( ?????)我以前听说秃头都是晒出来的,本以为是谣传,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_¬)哥,刚才那是提莫人的流火落在你头顶了!”
刘忠语说完叹息“听说小秦将军带人临时赶制城防器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制造完成。”
鲍金丰闻言侧头瞪了他一眼,感受到自家百夫的目光,后者不由缩了缩脖子。
凡大城必有投车床弩,主要作用便是用来对抗敌军攻城器械和远程部队。
古班城按说也有,可大多年久失修,且在第一轮敌方攻城被火油焚烧大半。
真细追溯,自然是上任守将监管不力,挪用器械修缮款项中饱私囊。
可这事若是攻城前追查尚有迹象,如今再提苦无证据不说,还会凭白树敌。
牵扯的人绝对不少,很可能有人尚在古班城。
秦将军若说这话他们自然不敢对付,一个小小什长,想按死不比碾死蚂蚁难。
一群百夫什长闲聊,白德古一个小士卒在旁靠墙偷懒。
心静自然凉,否则也不会有冰心诀一说。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忘我守一,六根大定。。。”
心灵愈发宁静,可周遭热气愈发浓重。
除了热以外,还有一股子酸爽汗味。
就仿佛是三十多天没洗的臭袜子,在潮湿的地方捂了一个月,刚拿出来通风。
白德古下意识睁眼,就见避廊里众人都围拢在他身边。
一个个伸长了耳朵,明显就想听听他说什么。
“老六你怎么不念了,你这才念了不到一半吧!”
有什长孟大宝开口,其余人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白德古翻了个白眼,不由起身向人群外挪了挪。
“你们一帮大头兵,听了我这冰心诀有甚用处?难道打算考秀才不成?”
有什长闻不到眯眼一笑“秀才我是不行喽,秀才他爹我可以试试看。”
“我上次回家娘子怀孕六个月,只怕下次回去孩子都三岁半了。”
“我一定得让他读书,不能让他再当军户和我一样戍边。”
“( ?_? )。。。。。。”
众人下意识看向闻不到的脑袋,就感觉他那灰蔷蔷的帽子颜色新鲜。
白德古不想多问别人的家事,这事只要人家自己过得开心,别人怎么看重要吗。
“要是下点小雨就好了,说不得能给城外的提莫大军降降温!”
“吧嗒~”
他这话音刚落,一个豆大雨点砸在他的脚前。
“刺啦~”冷雨落地,一半被城头沙土吸入,一半被蒸发化作白气。
热气打在白德古脸上,一瞬间令他有些恍惚之感。
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哎呀我去,老六你这嘴开过光是不是!”
同在避廊外侧的刘忠言惊讶出身,再次试探露头,就觉脑后一凉,却是雨水砸在上面。
“下雨了~快接水呀!”
城头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躲在避廊里的众人相继起身,抄起了廊内一角摆着的盆罐。
井水有毒,投毒之人抓了几批,到现在都没抓完。
无它,大部分只是收了他人银子,给了包药粉丢到井里。
如今全城各家喝着存水,实在没有存水也可以去城中校场领取。
限水的日子难过,如今别说洗衣服,寻常人都是干搓洗澡净面。
白德古端起个大盆接水,还得时刻注意躲避敌军抛来的秽物。
探头任凭雨点打在脸上,冰冷的感觉将燥热逐渐驱散。
“一场及时雨,希望能下的久点!”
望楼内,秦安明扶窗而望,发自肺腑的感叹了句。
城主府,秦安庆感受着大雨带来的清凉,不觉放下了手中书卷。
樊德标见他起身,挥了挥没毛的羽扇。
“将军,一场及时雨,或可送来破敌良机!”
秦安庆闻言扭头“樊司马何意?”
樊德标拿手指了指外面明亮天色“白日放雨不觉归,无云却把命来摧。”
“此时已近申正,我曾看过古班城志,此处气候特殊。”
“正所谓,申时下雨夜未停,不觉城中水已深。”
秦安庆闻言蹙眉“樊司马的意思是,咱们需要防涝?”
樊德标微微摇头“可以有,但是无需太过浪费精力。”
秦安庆心思电转,继而眼前一亮。
“司马是说夜袭敌营,斩其首脑!”
“对溜,固守虽然稳妥,却是无奈之举。”
樊德标起身看向厅外“就好似这水往低处,并不是它想去低处,只是从众而行。”
秦安庆轻轻摇头“此举太过冒险,且不说城内兵力不足,雨中夜袭无法引火,袭营如何破敌?”
“对溜,敌人也是这么想的!”
四目相对,樊德标轻挥无毛羽扇。
秦安庆明白,他这依旧是老路数,主意我出了,干与不干随你便。
秦安庆眯眼思忖片刻“倘若我亲带部队袭营,司马可能护持城池安全?”
樊德标将手里羽扇塞到秦安庆手里“能回便回,回不来我替你照顾夫人。”
“( ?_? )你说的我更不想去了!”
“( ???)っ不,你会去,记得找准目标再砍!”
提莫大营,主帐内。
提莫北在沙盘前走来走去,时而看向帐外雨势。
“总萨摩稍安勿躁,这雨对咱们来说是件好事!”
“(?`⊿′)好事?你之前还说城里内应可以接应,这都几天过去了,地下暗河通了吗?”
提莫北气不打一处,就想将沙盘掀翻。
“所以我说这雨是好事,它恰好能帮咱们找到地下河的适合出口。”
提莫北闻言一怔,紧接着想到什么,继而眼前一亮。
“你是说地下暗河中雨水流渗最多之处!”
“嗯,这雨不但能冲刷世间浊尘,更能洗刷人心。”
提莫动的话让提莫北好一番思考,随后不禁莞尔一笑。
“人心我不管,我只想找到合适地方杀进古班城。”
“哦?那为什么一定要杀进古班城!”
四目相对,提莫北不禁眯眼。
“提莫动大萨摩,今天的你很不对劲!”
“不,我一直是我,反倒是总萨摩大人您,可能不是您!”
提莫动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提莫北独自在营帐中懵圈。
古班城,城东,莫家。
雨水顺着池塘一角下渗,莫子叶看得蹙眉,几名家丁拿着锹铲不断挖掘。
“有些事,该来的终究会来,尽五分人事,安一半天命,看开就好。”
莫员外笑而摇头,撑着油伞站在一旁。
“嗯,可我还是喜欢一切尽在掌握,只是可惜越想握紧越抓不住。”
莫子叶抬起右手伸出伞外,任凭雨水落在掌心。
“或许,这雨水便是督促咱们该做决定!”
莫子叶闻言一笑“是啊,人生便是由无数个决定拼凑而成。”
“只是,有几个决定会改变命运。”
北墙,秦安明看着面前整装的众人。
为了行动方便,抛弃了传统的布甲,一水的黑紧身夜行服。
黑巾蒙面,刀剑在背,偶有名士卒背着长弓,都是军中善射之人。
秦安明接过秦寿递来的粗瓷碗,里面装着有些浑浊的酒水。
环视一周,视线从众人脸庞上扫过,落在白德古脸上多停留了一息。
“诸位以前与秦某不熟,可之前的守门一战,多赖诸位奋勇,方才救回我家大兄。”
“秦某以为,生死袍泽不外如是。”
“今日同饮此酒,活着回来,秦某保你们前程富贵!”
话罢秦安明将碗中酒尽,干了之后将碗底亮给众人。
众士卒端着酒碗一饮而尽,喝到一半,却听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 ???)っ凵那啥,要是我们都回来了,秦将军你回不来呢?”
众人咯喽一声,近半数人好悬没让酒水呛到,剩下一半呛到酒水顺着鼻子喷出。
秦安明看向端着酒碗质疑的白德古,眼角嘴角同时抽搐。
“(¬_¬)怪不得你是白家老六,我要不是知道你是友军,砍死你的心都有。”
秦安明如是说,众士卒齐齐点头认同。
白德古端起酒碗对着秦安庆拱了拱手,继而转身对众士卒拱了拱手。
“白老六之前多有得罪,无论是之前不当人,还是之后不当人,希望今日一酒能泯了恩仇!”
众人闻言面色古怪,有士卒忍不住小声嘀咕。
“你还是别当人的好,虽然行事有点奇特,但是每每都有奇效。”
“嗯,我们不计较手烫伤的事,你也忘了我们之前的冷嘲热讽如何。”
“身穿同袍,生为兄弟,你那防火沙救过我一命,真要有事今晚兄弟替你挡刀。”
白德古端起酒碗躬身一礼,笑的那么灿烂,起身便将碗中酒尽。
夜,雨,二者结合,令人憨眠更胜往日。
提莫大营中鼾声如雷,四下夜巡的蛮汉身穿蓑衣,沉重的脚步起落间带起泥水阵阵。
一队黑衣人潜藏暗处,远远观察营中巡逻小队的规律。
待到摸清,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冰冷的雨水带走的不止是燥热,还有体内所剩不多的热量。
微微活动手指,让自己还能抓握长刀。
大营里,原本放置在外的火盆搬进营帐。
光线透过帐篷映出,总有种朦胧之感。
“噼里啪啦~”就这时,原本就密集的雨丝更加稠密。
打在营中地面积水上,带起涟漪阵阵。
“就是现在,上!”
秦安明一声令下,白德古等人活动僵硬的四肢起身,直奔敌军大营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