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承天殿大门开启。
八王身穿龙头紫金盔,腰系四爪金龙鎏金带,头戴龙头明金帽,腰悬一柄金龙剑。
作为唯一位住在晏京的王爷,且拥有监国之责,他独自一人走在头里。
后面文武大臣分类按品,全都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殿内灯火通明,此时却不及八王爷的一身甲明。
或者说,八王爷犹如行走的小金人,反射灯火光亮,让人不敢直视。
行至殿中深处,距离高台三步,陈明熙便自侧身手按剑柄站定。
后面大臣以他为单位,相隔一步距离,低头垂首分列两旁。
上殿见圣,按照规定,任何大臣不得抬头直视。
皇帝不让抬头便不得抬头,否则便有刺皇杀驾之嫌。
八王不在此列,一来他是皇帝叔叔,本就有长辈这层身份。
二来他有护国金棍,掌管监国之权,上可打昏君佞臣,下可打乱军无道之人。
大臣们此时不敢喧哗,因为这承天殿内声音自回。
哪怕是位列殿门放个屁,四面墙壁拢音回声,传到皇帝耳中也似击鼓。
是以上朝前众人不敢吃喝,夜间就寝前更是不敢吃豆制品。
倘若腹中有异,那便称病在家,众大臣有事启奏无需旁白配音。
陈明熙手按剑柄昂首注视,目光就落在殿中内门方向。
卯时三刻,几名小太监捧着御前五宝进殿。
笔、墨、纸、砚、熏香,捧着笔墨纸砚的四人分列龙椅前的四方。
唯独捧着熏香这位,环绕龙椅一周,最后将香炉放置龙椅左侧扶手上。
一众大臣垂首竖耳,细听内殿传来的步声。
待到一阵轻巧步声传来,一众大臣暗中摇头,明白今天早朝又是白上。
老太监虽然年纪不小,但是在宫中练就了一身静步的本领。
走路时落地无声,只有衣棱摩擦发出的些许声响。
走出内殿大门,斜眼打量殿中诸位大臣,未等看清就被明晃晃金灿灿的八王吸引。
眼见八王带剑披甲,老太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行走的脚步不由一滞。
八王往他身后一看,不见自己那侄儿半点踪影,当时便手按剑柄走向侧门。
“陈道祖那小忘八蛋呢?是不是为了个妖女,把祖宗的江山基业都给忘了?”
眼见八王走来,老太监躬身下拜。
“老奴参见八王,陛下他身体不适,方才服了些太医开的药已经睡下!”
说话间他微微抬头,求助似的看向殿中群臣。
一众大臣听说陛下没来,原本佝偻的腰杆顿时挺直。
眼见老太监投来求助目光,众人的态度立马分成三种。
满脸堆笑看热闹的居多,冷眼旁观的也不在少数。
唯独几人,暗中与老太监眼神交流,其中便以礼部尚书胡汉瞒为罪。
“八王爷,既然陛下龙体欠安,咱们还是不要作闹,各自上交奏疏退去便是!”
语气中归中举,声音温文尔雅,话里话外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八王扭头睨视,按着剑柄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哦,如果本王记得没错,那提莫部族的小公主,好像就是胡大人从草原亲自迎接回来。”
“正是!”胡汉瞒点头承认,脸上挂上儒雅微笑。
“臣掌管礼部,此类和亲大事自然需要礼队相迎。”
“小公主远嫁我天朝上国,既要让提莫部族看到我上国大气,也要让她有回家的归属感。”
“好狗贼,我且找不到误国的佞臣,你自己倒是承认的快!”
陈明熙说话间转身迈步,虎步龙形,几步便到了胡汉瞒面前。
胡汉瞒见事不妙却也不怕,毕竟他是朝中一品大员,虽然只是从一品。
理论上是陈家的臣子,可以任凭陈家人打骂。
可问题是,陈明熙就是个闲赋王爷,虽有监国之责,却难行使完全。
皇帝不似儿时,不会任人摆弄。
正所谓臣找君错易上易,官途安生难上难。
其他王爷为何离晏回了封地,还不是小皇帝嫌他们碍眼。
八王他是没办法往外赶,却不代表不能找他麻烦。
总之一句话,我替皇帝出头,皇帝自然会替我出头。
这样屁股下的椅子更热,脑袋顶的乌纱才能更稳。
“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眼见八王到了近前直勾勾的盯着他,胡汉瞒面带微笑躬身一礼。
“指教?我今天要剑教!”
“见教?”
胡汉瞒闻言一怔,下意识抬头向陈明熙看去。
“沧浪浪~”明晃晃亮闪闪,大宝剑出鞘打着横拍向胡汉瞒的右脸。
他一个文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待到剑脊抽在脸上,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疼,带着他的脑袋一偏。
势大力沉,脚下趔趄,胡汉瞒一连后退几步险些摔倒。
满殿群臣都懵了,上了这么多年朝,王爷殴打大臣,还是打的一品大员,他们可都是头一次见。
“哎呦喂,八王爷息怒,八王爷息怒呀!”
老太监疾步上前开口劝解,就见陈明熙回手就是一剑抽来。
他下意识想躲,身体微动却还是主动迎上前去。
“啪!”剑根抽在老太监脸上,力道虽然不小,可是作用距离更短,打出的效果更轻。
陈明熙自是习过武的,对于老太监的动作变化了若指掌。
知道他是不敢躲,也是不愿躲。
毕竟打在他身,痛在帝心。
此时他挨打挨的越重,回头他那侄儿维护起来恩泽赏赐越隆。
他看似打的是胡汉瞒和老太监,其实打的是他侄儿。
在场明眼人自然知道,所以此时都在一旁看热闹,就想看他能将这事闹多大。
“八王爷手下留情!”
就这时,殿中左侧队伍前一人开口。
众官员齐齐看去,就见老太师潘伟业踏出一步朗声开口。
陈明熙缓缓转身,双目之中凶光隐现。
潘伟业嘴角勾起“看来今日八王火气不小,不过这也实属应该,你却是有监国之责。”
说到这里潘伟业环视一周,语气变得有些低沉。
“不过,那是先帝赐给你的权利,且需要用亢龙棍来施行。”
“王爷今日着甲带剑上殿已经是大不敬,此时又剑抽大臣,实属不该。”
“就是,承天殿里王爷殴打大臣,本官还是头一回听说!”
“本御史有话直说,似王爷这般鲁莽行为,必须记在小本本上。”
“荒唐,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是朝堂内剑抽一品大员!”
潘伟业在朝中势力不小,仅是开口发声,便有一系列的大臣出来说话。
“诸位大人们,你们光说八王爷的不是,可是事出必有因,无缘无故他会抽胡大人?”
熊百斤站出一步,环视一众大臣朗声开口。
“有什么原因熊大人你直接说出来,殿中掌脸便是不该!”
有司农文官跳出来开口,矛头指向熊百斤,却是不敢与八王叫板。
熊百斤虎目环视“八百里加急,古班城被提莫大军围困,诸位大臣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此言一出,殿中一静,所有人登时呈现两种截然不同态度。
“这不可能,提莫刚送小公主过来和亲,后手便围攻古班城,他们脑子有坑是吗?”
“那还等什么,上书陛下要求发兵,解古班城之围!”
文臣主和,武将主战,一时间殿中可就吵了起来。
陈明熙提着长剑走到胡汉瞒面前,右手长剑抬起,后者下意识退了半步。
这个举动让胡汉瞒懊恼,他感觉像是自己屈服了般。
于是乎,他向上进了一步,主动将脖子送到了剑刃前。
“国事家事天下事,我胡汉瞒行事问心不愧依照理法,八王还请还我清白给我交代!”
“交代?!”陈明熙眼见胡汉瞒凑过来的脖子,手中剑刃往前一递。
“噗~”剑刃割开了胡汉瞒脖颈,殷红的鲜血顺着剑脊往下流淌。
大殿之中为之一静,原本吵的不可开交的众人全都吓傻了。
“杀,杀人了!”
有胆小的文官惊呼出声,更多的人则是后退一步,狠怕八王下个目标就是自己。
“这个交代你可还满意!”
说话间八王抽剑一甩,剑脊上殷红鲜血被他甩落殿中地面。
“忠臣死社稷,不惜以命柬。”
“你胡汉瞒既然想当忠臣,那我这个昏聩的八王便替陈家成全你!”
“列位大臣,这天下虽是天下人的天下,却也是我陈家的天下。”
“本王身为王爷,若要臣死,臣可以不死吗?!”
言语铿锵,徘徊殿中,却与在府中和熊百斤的对话完全相反。
不少人瑟缩低头躬身后退,军中众将看的眼眶发热,恨不能与八王一同斩了那些昏聩文官。
陈明熙环视一周,手中长剑一摆,目光落在潘伟业脸上。
“现在,本王要去后宫教训陈家不肖子孙。”
“诸位大臣若是敢来,不妨随我同去一看!”
话罢迈步,龙行虎步直奔内殿而去。
潘伟业下意识退了半步,为路过的陈明熙让出条路来。
“王爷是要做个逆臣?”
二人交错,潘伟业压低声音小声询问。
“太师既然愿为佞臣之首,本王自然要做个逆臣!”
错身而过,潘伟业不禁蹙眉。
因为陈明熙一边走一边口中碎念“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不严,师惰也。”
“一人之师不严,误一人;众人之师不严,误人众;天子之师不严,误一国!”
耳听得陈明熙嘲讽的话语,潘伟业嘴角微抽。
“八王爷,谏分多种,有言谏、身谏、文谏、武谏。”
“这些都不足为道,唯有死谏最能动人心魄,青史留名,不外如是。”
陈明熙闻言脚步一滞,继而提剑转身看向潘伟业。
“你说的对,既然都决定死谏,我何不带几个人一块走。”
“到了那边,下棋都能多换几个臭棋篓。”
眼见陈明熙提剑直奔自己,潘伟业当时便吹胡子瞪眼转身就跑。
“殿前武士,Σ(っ°Д°;)っ快救老夫!陛下,快来救救老臣!”
“(?`⊿′)你跑个六,刚才劝我死谏的不是你?你倒是替我那好大侄挨一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