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孩子在哭,小优把孩子从婴儿床里抱出来,左右摇着,叶西宁的手按向墙,吃力地站起来,走去给女儿泡奶粉。
蓦地。
灯亮了。
病房里顿时一片大亮,如白昼般,萤火虫的光显得微不足道。
叶西宁看向整个病房里,里边还有酒气。
泡了奶粉,叶西宁从小优手里抱过女儿,给她喝奶,女儿哭声渐渐止住。
不知过了多久,小优看了一眼时间道,“叶西宁,快11点了。”
正说着,门被敲了敲。
叶西宁和小优互相看了一眼,从对方眼里读到紧张,小优走过去开门。
然后,叶西宁就听到小优故意大声地道,“是啊,是我们按铃的,宝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啼哭不止,少奶奶毫无办法。少奶奶……医生让我们过去检查。”
“……”
就走了?
叶西宁怔了一下,小优走回来,朝叶西宁使了个眼色,伸手抱过宝宝,小声地道,“叶西宁,我们走吧。”
叶西宁点了点头,回头看向病房,酒气微熏,萤火虫还在飞舞。
空旷的房间,和她一样,她整个人……也是空的。
叶西宁走到床头柜上,拿起笔记本,从上面撕下一张纸,写下几个字后,她摘下手上的戒指……
很奇妙。
因为怀孕,她胖了,手指也粗了,可这戒指却被她轻而易举地摘了下来……
好容易。
容易得就像命中注定的一样。
叶西宁的眼睛红缟,手指捏着戒指微微战栗,将戒指搁到纸上。
Karma。
宿命。
宿命就是让他们走到如今这一步……
知道时间耽搁不得,叶西宁没有多停留,看了一眼戒指便转身和小优离去,走到门口,只见一个医生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站在那里。
是席南星。
他竟然亲自然来了。
叶西宁愣了愣,没表现出惊讶,和小优走出去,几个值夜班的保镖立刻紧跟上来。
“……”
叶西宁心跳因为紧张而加剧,面上仍波澜不惊,跟着席南星走。
“就是这里了,战太太。”
席南星打开一扇办公室的门,叶西宁和小优走进去,小优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迅速关上门,将几个保镖关在门外。
保镖们也没硬闯。
平时检查,他们都是在呆在外边。
“怎么走?”
叶西宁看着普通的办公室,也不像另有通道给他们走的。
“我们不能经过正门,那里守的保镖最多。”席南星看透她的想法,走到窗口,往下望去,“到这里来,敢不敢?”
叶西宁走过去,往窗口下面望去。
是高级绳索。
叶西宁往下望一眼,这层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但已经没办法,席南星是在冒险救她,她这时候胆怯也来不及了。
“没问题。”叶西宁道,转眸看向小优怀里的孩子,“可是宝宝……”
“小意思。”小优笑笑,“我可是练过的,这点小负重算什么。”
她都忘了,小优是个很不赖的保镖。
叶西宁点头,席南星拉进绳索,亲自为她穿上腰臀间的保护装置,这个时候叶西宁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只希望快点离开。
席南星把绳索勾子挂到她腰间,道,“走吧,这个办公室下面,夜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让人观察过好多次了。”
“好。”
叶西宁踩着椅子爬上窗口,席南星扶了她一把,手抓住她的。
“小心一点,慢慢下。”
席南星道。
叶西宁第一次滑这种绳索,像是在攀岩下沉一样,她往下降,席南星在窗口用力地拧紧绳索,靠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将她放下去。
叶西宁自己几乎没费太多力气。
落到地面,有席南星的两个手下帮着接住她,其中一个是明雷。
叶西宁安全着地。
她下来后,席南星和小优都是很利索地靠着绳索滑了下来,女儿被小优抱在怀里完全不懂害怕是什么,眼睛眯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上车。”
席南星四周张望了一眼,打开一旁救护车后面的门。
他弄了辆救护车来。
叶西宁没有多想,搭着席南星的手上车,伸手将孩子接过。
明雷和另一个手下走到前面去开车。
一上车,席南星拿了两套医护人员的衣服给她们,“穿上,把口罩也戴上。”
叶西宁顿时明白了席南星的计划。
乔装出去。
的确,这种办法可能在医院才能实现……在战家,她怎么乔装都逃不出去。
叶西宁和小优迅速穿上衣服,把长发盘好,戴着口罩,口罩遮了大半张脸,没人看得出来她们原本的面目……
“一会,就看这小家伙能不能成事了。”
席南星睨了一眼被放在最里侧的宝宝,小家伙正酣睡着。
但万一哭一声,全盘计划覆灭。
“……”
叶西宁咬唇,垂下眼,一定要成才行,否则……她就把小优和学长给害了。
车缓缓开动。
住院部大楼的某个房间,灯关着,只有一群萤火虫在飞,微弱的光芒照在整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酒瓶七倒八歪。
角落里,一套衣服湿透,被无数酒水泡过。
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窗口,战凌州身上酒气浓烈,脸上却没有半点醉意,一双黑眸深邃,人靠在窗口往下望去。
一部白色救护车停在下面。
战凌州看着她滑下绳索,看着她搭着席南星的手上了救护车……
聪明。
用救护车来躲开他的层层保镖。
战凌州的黑眸紧紧盯着那辆救护车,蓦地,他转过身,捡起地上一瓶瓶开了的酒,拿起一瓶就往嘴里倒去。
他太清醒了。
他不能这么清醒。
嘴唇上还有伤口,酒精刺激着伤口,散发出疼痛。
这种痛让他舒服。
说不出的舒服。
战凌州拿起一瓶瓶酒,尽数往嘴里倒去,酒精在身体里扩散开来,他靠着窗口,看着那辆救护车缓缓开动,往前开车。
走了。
她终于走了。
“呵呵。”
战凌州往嘴里灌着酒,望着那部离开的救护车笑起来,笑得整张脸妖冶,唇畔的弧度越来越深,他望着救护车在视线里慢慢远去……
他笑着。
笑到眼泪出来。
“叶西宁……”
轻轻的两个字在他唇舌间滚动着,战凌州笑着,不停地笑,笑到眼泪淌落也毫无察觉,从地上又拿起一瓶酒往嘴里倒去。
黑暗的房间里。
只有他一个人。
酒气越来越浓,熏着整间房。
他靠在窗口,那辆救护车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没了,不见了。
战凌州的瞳仁猛地缩紧。
怎么不见了?
他的叶西宁……不见了。
不可以。
不行。
战凌州突然整个人慌了起来,眸光涣散,转身要跑,突然想起来,对了,是他逼她走的,是他逼的……她不见了,很正常。
是啊,正常。
太正常了。
哪个女人经得起一次一次的失望……
她已经比他想象中忍受的时间长了,她忍受他的无端发火,忍受他的无由猜测,忍受他的软禁囚禁、忍受他的冷落……
她已经忍受很长时间了。
她走了,她不会再管他了,以后他怎么样……她都不会再有兴趣。
她不会再理会他了。
“……”
战凌州的身体在窗口缓缓滑下,人瘫坐在地上,修长的身子绻缩起来,绻得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般,怀里抱着酒瓶,手死死地握住瓶颈,头靠着墙。
“别走,不要走。别,还是走吧……”
他说。
只说给自己听。
战凌州低声道,拿起酒瓶又往嘴里倒,酒精疯狂地侵袭着他的意志,酒倒了一脸他也没察觉,仍是倒着……
酒,洗礼了他的发。
房间里,静静的,除了酒倒下来的声音,别无其它。
萤火虫在暗色中飞舞。
算算时间,救护车这时应该已经离开了医院。
以后,他不能再想见就见,再也不能了。
战凌州绻缩着身子倒在地上,地板上,酒水恣意流淌,淌过他的脸,淌过他的指尖,红酒的颜色在黑暗中如血般浓郁……
战凌州双眼定定地看着前面,嗓音嘶哑低沉——
“我只爱你,我只有你……傻瓜,傻叶西宁……”
他只有她。
从来,他就只有她,从生至死。
——
夜,越晚越寂静。
救护车驶出大门时,被一群保镖拦下来。
感觉到车子停住,小优紧张地抓住叶西宁的手,叶西宁转过头给了小优一个安定的眼神,而后朝对面的席南星看去。
席南星戴着口罩,眼神安抚地看着她。
“打开,我们要检查。”
外面有声音传来。
门被从外打开来,几个保镖站在那里,冷眼看着里边的三个人。
叶西宁双手按在座椅上,目光平静地看向他们,呼吸却摒住,生怕自己的女儿这个时候突然啼哭一声……
“说是有车祸,麻烦,大半夜的连个觉都睡不成。”明雷站在车下说道,还打了个哈欠。
保镖们看了一眼也不疑有它,便道,“走吧。”
“行。”
明雷关上门。
随着救护车再次缓缓开动,叶西宁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吓死我了。”小优也长长地松了口气,从最里边抱起熟睡的宝宝,“咱们小公主真是沉的住气,干得漂亮。”
漂亮什么。
不过是睡着了而已。
叶西宁想着,松懈过后,又有一种隐隐奇怪的感觉笼罩心头。
这种感觉……让她说不上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