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整个人横抱起来,叶西宁倒在他怀里,视线渐渐迷离,昏倒在他的怀里。
战凌州面无表情地将叶西宁抱到病床上,为她盖上被子,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让她看起来像是不曾哭过一样。
医生走到一旁,给叶西宁的手背上重新插针,让她继续输液。
“战总,你背上的烧伤到时间换药了。”
一个护士走过来,恭敬地提醒。
战凌州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叶西宁脸上,黑眸深邃得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在想什么……
——
医护室里安静极了。
战凌州的面色冷峻,没有表情,冷漠地伸手解开扣子,脱下衬衫。
医生走到他身后,将纱布除下,撕扯到皮肉带动一阵直扯心脏的疼痛,战凌州抿着唇,连眉也没动一下。
“战总,真的不需要麻醉?”
两个护士站在一旁,看着都觉着疼得撕心裂肺。
“不用。”
战凌州出声,字字镇定而冰冷。
纱布被拆下,战凌州的背上露出一片惨不忍睹的烧伤,从肩膀一直拉到腰际,令人不敢直视……
“……”两个护士面面相觑,眼里传递的都是一个意思。
幸好不是在脸上。
但这烧伤也够恐怖的了,看着旁边完美无瑕的半边皮肤,再看看烧伤的皮肤,让人恨不得替他抹平伤势。
医生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道,“战总,我们可以安排植皮。”
躺在火场里的女人毫发无损,洗胃抢救回来。
冲进火里的人却有这么严重的烧伤。
“不用。”
战凌州冷漠地说道,忍着疼任由医生上药,重新覆上纱布,他站起来,穿回衬衫,一颗扣子一颗扣子系了回去,优雅无比。
从始至终。
他都没表现出有一丝的疼痛难忍,好像这伤不在他身上一样。
医生看着换下来的纱布,皱了皱眉,“战总,您嫌我烦我还是要说一句,最好再输液几次,这么处理很难说不会有炎症,小心些好。”
“……”
战凌州目光凉薄地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医生也不再说了。
战凌州走出医护室,走向加护病房。
病房外,大量保镖值守,见到战凌州,纷纷低下头,“总裁。”
“……”
战凌州沉默。
大片玻璃内,席薇躺在加护病房里尚未醒来,周围仪器繁多,数字跳动,她的半张脸都贴满了白色纱布……
席薇比叶西宁伤得严重。
叶西宁靠着床头柜,又坐在地上,形成一个角,火势还没有扑到她身上。
战凌州站在外面,透过透明的玻璃望向里边,望着昏迷中的席薇,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感情……
“战凌州,母亲是爱你的,我只是你这一个儿子,我不爱你爱谁。”
“战凌州,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战凌州,南星是我侄子,我也很难过,可你去认罪,查到是你父亲策划的这一切,我们这个家就毁了……你父亲是为了你啊,他还能为谁?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明白吗?”
“好,你去了,回来就能看到母亲的尸体。”
“……”
回忆一重又一重。
像放映过快的电影,在他眼前一幕幕浮现。
假的。
都是假的。
战凌州看着病床上的人,眼里掠过一抹绝望,缓缓阖上眼,面无表情地开口,“送回美国,和战奕天一起软禁。”
“是。”保镖低头,“不知道软禁多久?”
软禁多久。
多久……
战凌州复又慢慢睁开眼,“到他们死亡为止。”
他冷漠地说出口,倏然转身,朝前走去,医院的走廊冗长而空旷,他的每一步都有回声。
每一声回声,都透着无法承载的沉重。
从在家里,叶西宁和他说再见那一句开始,他战凌州……就失去了一切。
——
医院的墙太白,白得发亮。
半个月了,叶西宁越来越惧怕醒来,一苏醒,她就能想起十年前的种种,想起父母的死,想起她没能让席薇偿命……
偏偏,战凌州仍然无微不至地对她好,这种好其实很折磨她。
她开始沉默寡言。
战凌州推开病房的门,就看到叶西宁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坐在床上,双手抱着并拢的膝盖,脸色苍白,一双眼迷茫地望着外面……
阳光投射进来,落在她瘦弱的身体,照得她像一抹幽魂般。
他的胸口一悸。
听到响声,叶西宁转头,只见战凌州从门口走了进来,修长的双腿迈出步子,两个女佣跟在他身后,手上端着托盘。
托盘上呈放着热气腾腾的各式菜。
她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那些菜,战凌州走到她床前坐下,伸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嗓音低沉沙哑,“用完午餐,我们就出院回家。”
出院。
回家。
回哪的家?她的家……已经被她烧了。
“……”叶西宁的双眼像一滩死水,没有一点波澜。
她由着战凌州触碰,但再也不会像以前,眼里是有光的。
战凌州从女佣的托盘上端起一碗粥,用勺子舀了一口,递到她紧闭的唇边,“叶西宁乖,吃饭。”
叶西宁呆滞地看着他,没有张嘴。
其实他的容貌还是继承了一些席薇的,有些相像。
想到席薇,她的心里就涌起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恨……叶西宁猛地抓紧了胸前的病号服,死死地抓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曾照顾她三年;
他曾说过要给她一辈子的依靠;
他曾哀求着她不要离开他;
他是战凌州,他不是席薇,他不是席薇……叶西宁拼命地告诫着自己。
“……”
战凌州看着她的动作,黑眸黯了黯,胸口闷到发疼。
注视着他的眼,叶西宁的鼻子酸涩,慢慢张开干涩的唇,将粥吃了下去,明明粥熬得糯软,她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像吞了一口石子一样。
之前,她做好了准备去死,她才能义无反顾地陪在战凌州身边,陪他短暂的两个多月,她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所有努力;
现在,她要怎么做到没心没肺地继续留在他身旁……
她要怎么忘记她们安家是如何家破人亡。
叶西宁艰难地将粥咽了下去。
只觉得一口石子磨砺着她的喉咙,磨得出血……
“乖。”
战凌州勾唇,继续喂她。
叶西宁的喉咙发痛,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在冒血,被那粥磨得冒血。
好疼。
真的好疼……
“战凌州。”叶西宁忽然开口,声音苍白而平静,“让医生给我打镇定剂吧。”
她不想和战凌州大吵大闹,他有他的立场,她能责怪什么?
她只能全部装在心里。
和死亡能获得相同解脱的,是镇定剂。
“……”
战凌州凝视着她,勺子从他手里掉落,修长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栗。
半晌,战凌州把粥碗放回托盘上,将叶西宁从床上抱下来。
经历这么多,她更瘦了,瘦得没有重量。
“我们回家。”
他说。
——
叶西宁是一心求死的,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回到战家别墅,就像经历了一场梦,梦醒后,周围那些还是那些,并未有所变化。
庞大的别墅前,喷泉池中的水随音乐起舞。
阳光温暖。
一切都显得平静、详和。
“来,下车。”
战凌州下了车,身上穿着一件质地上乘的手工格子大衣,伸手将叶西宁从车里抱下来。
叶西宁想下来自己走,但战凌州坚持抱着她。
一路上,佣人、保安们正窃窃私语着,见他们过来立刻站好,低着头恭敬极了。
战凌州的目光冷了冷,“把说闲话都给我赶出去。”
“是,少爷。”
“……”
叶西宁浑身无力地靠着战凌州,任由他抱着走进别墅内置电梯。
电梯抵达4楼。
录音室的门被踢开,叶西宁茫然地看着他的动作,不明白他想干什么,战凌州抱着她走进去,把她抱着坐到三角钢琴前。
琴盖被他修长的手翻开,露出黑白琴键。
“我没弹给其她女人听过。”
战凌州淡漠地说着,在她身旁坐下来,一手从她身后绕过,将她环在怀里,一双手搁在琴键上。
下一秒。
动听的钢琴声从他指尖流淌出来。
叶西宁从来不知道,战凌州还会弹钢琴……
她低眸凝视着,他的动作优雅,指甲修剪得干净,不染一点尘埃,录音室的环境幽静,只剩下悠悠而起的钢琴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弹的悲伤。
也许,她现在听什么都是悲伤的,绝望的……
她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也不敢轻易拒绝战凌州的好意,这让她挣扎,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战凌州弹了很久、很久。
他环着她,她能感受他身上的温热。
她转过脸,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脸,凝视着他的轮廓,眼眶涩然,却连哭都不敢哭,她不想让他担心。
一曲弹毕。
“好听么?”战凌州低眸注视着她的脸。
“……”叶西宁僵硬地点了点头。
“像之前一样,我们好好在一起,行么?”战凌州忽然说道,嗓音低沉,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卑微。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他这么卑微的语气。
第一次,也是在这里。
他求她,他哀求她不要离开。
“……”
叶西宁嚅动了下嘴,想说什么却被手机震动的声音打断,阻断了她想说的话……
她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席南星”三个字。
她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她打给学长的电话一直是战凌州在听……其实,她本来不想让战凌州知道席薇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现在看来还好。
战凌州很冷静,比她想象的冷静。
本来,他这样的男人就是比她能承担事情。
叶西宁看着手机屏幕,又看看战凌州,战凌州凝视着她,英俊的脸没有表情,看不出是允许还是不允许……
叶西宁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