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月以最快速度赶到医院,在充满消毒药水味的长廊中,找到林翊铭的病房。
光线清冷的病房内,林梓铭躺在病床上,林梓萱在病床前握着他的手,哽咽着说:“哥你吓死我了。”
林翊铭扯动贴着纱布的嘴角,安慰道:“我没事。”
听林梓萱在电话里哭着说林翊铭发生交通事故时,柴月也吓得不行,现在看到他人没事,悬了一路的心才总算放下。
但走近了看他,心又揪起来,两个月不见,他脸瘦了一大圈,黑眼圈挂在眼下,整个人被一股淡淡的颓意笼罩着,她何曾见过这样的林翊铭,惊怔到说不出话。
脚也重得迈不开。
就这么停在病房中央,直到护士过来叫家属去办住院手续,她才被林梓萱拉过去坐下,让她陪着林翊铭。
似乎窗户纸捅破之后,相处就变得互相不方便,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林翊铭先打破沉默。
“月月你约我吃饭是有什么事吗?”
柴月顿了下,“哦,我是想把这个给你。”
她把礼品袋放到床头,林翊铭看了看,“这是?”
“其实,”柴月斟酌着开口,“萱萱上次给你的礼物是拿错了,这一份才是。”
林翊铭的气息往下沉。
默三秒,说:“SY是他的名字?”
他不在意送错礼物的来龙去脉,而是在意那条项链的意义何在。
柴月不想承认,说实话残忍,说假话也残忍。
相顾无言,气氛眼看着陷入僵局,林翊铭忽然咳嗽起来,柴月起身给他倒水,把水放他手上后又给他拍背,两人这会儿离得很近,她因此察觉他衬衣上的烟味,眉间蹙起:“翊铭哥,你抽烟了?”
林翊铭打小体质不好,稍稍受凉都会感冒发烧,抽烟对他这个身体来讲是大忌。
咳嗽声缓下来,他喝水,喝得很慢很慢,柴月没忍住再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日子林翊铭记得很深刻,第一支烟的味道同样记得很深刻,辛辣,呛喉,呛得咳嗽,咳到胸口都发痛,但这种疼痛逐渐麻痹了另一种疼痛,明明不适合抽烟的身体,却慢慢适应了这种侵蚀。
水杯见底,林翊铭始终不发一言,柴月伸手拿他手中的杯子,想拿走给他添,但碰到杯沿时手被林翊铭握住,他的手稳稳覆在她的手背上,这一举动实在不像内敛克制的林翊铭会做的事,倒让柴月一时应对不来。
万幸林梓萱回来得及时,她在林翊铭别头的瞬间抽回手。
可他握她手的画面已经被看到,而且,不止一个人。
林梓萱居然把沈诺一叫来了,气氛几乎在一秒内发生变化,沈诺一用略带玩味的目光在柴月和林翊铭之间盘旋。
有意思了,他眼内有这四个字。
林梓萱反应快,察觉气氛不寻常的当下迅速出声:“学长,你快帮我哥看看。”
沈诺一扶了扶眼镜,走进来。
柴月退两步,让出位置方便他做检查。
这时候,门口进来另一名医生,那位应该才是林翊铭的主治医生,沈诺一很快“退位让贤”,不过他没急着走,不慌不忙从兜里掏手机。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动。
不久,她包内手机响一声,划开屏幕,喻司尧的短信跳出来:【你过来还是我去接?】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即将爆发的火气,柴月后颈发凉。
自是不可能让他来,她只能硬着头皮跟林翊铭表示有急事要先走。
出了病房,林梓萱追上来,问她和她哥什么情况,柴月简单交代一遍,林梓萱听完沉默几秒,说抽烟的事她知道,劝过了他不听,然后停顿一下,继续说:“他抽烟,是因为你。”
意味深长。
不必细说便能感知故事背后的沉重,那一刻内疚感袭上心头,垂下眼,视线降到路面的同时肩膀被猛地一撞,上身顺着力道往后侧,她抬头与撞人的女生对上眼。
“琳姐?”林梓萱喊。
女生闻声转头,一把握住林梓萱的手臂,声音急切:“梓萱,你哥没事吧?”
“还好,受了点轻伤。”
确定林翊铭没事,女生紧绷的神情松下来,过后问林梓萱病房号,林梓萱报完,她朝她们点点头说先去看看他,踩着高跟转身。
转身的瞬息,女生朝柴月看一眼,是挺有内容的一眼,看似平静,而又藏着些许不易发觉的敌意。
女生走后,她问林梓萱那是谁。
林梓萱挑眉,“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在我哥房间那姑娘吗,就是她。”
柴月回想一番,说:“我记得你说她喜欢翊铭哥?”
“何止是喜欢,”林梓萱感叹,“简直是爱到骨子里。”
“怎么说?”
“她从高中那会儿就喜欢我哥,毕业之前和我哥表白,被我哥无情拒绝,后来她就出国念书了,我还以为她放下了,没想到她对我哥始终念念不忘,一听说我哥接管了天盛立刻飞回国跑来应聘,一高学历海龟应聘小小的助理,这魄力也是没谁了。”
“那她也是梵昱的?”
“嗯。”
“她叫什么名字?”
“许琳琳。”
……
心里念着“许琳琳”三个字在冷风中站了会儿,抬手招下迎面来的出租车。
上车的第三分钟,响一声雷,车窗上的雨点逐渐密集,她静静地看着,一点一点理着思绪。
下车时雨势正大,柴月问门卫室借了伞,高级小区是不一样,个个都是人精,上次喻司尧带她录完入户大厅的人脸后,这里的人就把她当半个业主招呼了,热情得不得了,还说要开巡逻车送她过去,柴月招架不住,以要去一趟超市为由婉拒。
去超市买了两份意大利面,结账时顺手拿一根棒棒糖,再从超市走到喻司尧家门口,按指纹进屋,将袋子放到客厅的大理石桌上,翻出那根棒棒糖,一边拆着包装纸一边往里,走到亮灯的书房,慢慢推门。
喻司尧坐在桌前,微垂着头,电脑屏幕光打在他的侧脸,眉眼清晰,左手搁在书本上,右手握一支深蓝色钢笔在上面写着,专心的样子帅得很。
他去洛杉矶落下不少课,商学院是圣蓝大学的招牌,因此对商学院的学生极其严格,尤其重视出勤率。当初他辅导员不同意他请长假,是他再三保证会把课程补上才网开一面,所以这段时间只得没日没夜地补课。
想想还挺可怜。
就叼着那根棒棒糖看了他好一阵,才轻轻叩门。
他向门口看来,她问:“现在谈还是等你上完课?”
喻司尧放下钢笔,身子往椅背一靠,食指并着中指懒洋洋冲她勾了勾。
整个人,傲气冲天。
柴月深吸一口气,抬脚进去,拖把椅子坐他旁边,单手支着脑袋:“我有两件事跟你交代,一件关于男生,一件关于女生,你想先听哪个?”
“听林翊铭的。”
“行。”她嘬一口棒棒糖,讲条件:“那你先说沈诺一怎么跟你说的。”
喻司尧划开手机屏,给她看。
——我正在围观你的被绿现场,要不要来看看?
发来好几条,这条最刺眼,柴月嘴边啧一声响,说:“就拉了下手,也谈得上绿?”
“这不是重点。”
“哪儿是重点?”
“他说你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