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黄龄的手无力垂下,整个人滑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颊低声哽咽,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直流也无动于衷。
“堂堂一个男子汉,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平时不是吹嘘自己很能打吗?真要有本事,你就去把那些欺负你的人都打哭,没本事你就老老实实夹起尾巴来做人。”时冬藏居高临下看着黄龄,缓缓开口。
原本低声呜咽的黄龄听到时冬藏的话之后,再次转头看向时冬藏,双膝跪地,两眼含泪看向眼前这个陌生少女。
“将军,是你对不对?是你回来了,对不对?”与之前状若疯狂的姿态相比,这次的黄龄似乎要冷静很多,语气也不再是疑惑和质问,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将军神通广大,战无不胜,怎么可能会死在那场小小的埋伏呢?”黄龄喃喃自语,朝着时冬藏的方向跪匐在地。
这小姑娘不仅知道当年战役的内幕,甚至还知道萧将军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刚刚那番话,就是他刚入军营,自恃武功高强,结果被军营其他人按住脑袋教做人。
他打不过那些人,又没有人愿意帮他,他几次被欺负惨了,只能躲起来哭。
那时候的将军还不是将军,只是军中一个斥候首领而已,那灰扑扑的模样,他一开始都没认出那个让自己打回去的人,会是一个妙龄女子。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跟在了那人身边。
只可惜他资质愚钝,再怎么努力都只能望其项背。
好在那人在成为大将军的时候,他终于摸爬打滚,成为了先锋官。
本以为这样他就能离她近一些,能够报答她的知遇之恩,可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竟然是天人永隔。
“在长岭之战前,有人秘密找到了我,说自己手上有萧家想要谋反的证据。”终于,黄龄还是开了口,说起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一开始我不相信,萧家只剩下萧将军这一个独苗,还是女子,更是要当皇后的,怎么可能会谋反?可那人很快就拿出了证据,私自屯兵屯粮,铸造钱币,这一桩桩,哪一件不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时冬藏在听到黄龄说起铸造钱币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那枚铜钱,难道那枚铜钱就是当年黄龄看到的所谓证据?
“别人说那些是证据,你就真当是证据了?你有没有问过萧家是不是想要造反?”时冬藏心里憋着怒火。
感情大家都知道萧家想要造反,反倒是她这个正儿八经的萧家继承人,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黄龄听闻抬头看了时冬藏一眼,面色有些欲言又止,“将军可还记得,长岭之战前,我曾和几位同僚一起找将军喝过酒?”
时冬藏眉头微蹙,记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是那次他们酒喝得有点多,以至于酒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冬藏已经记不得了。
“那次我在酒桌上问过将军,这次若是能够凯旋而归,皇上怕是得给将军封个一字并肩王了。”见时冬藏不说话,黄龄就继续开口说道。
“大家都在恭贺将军的时候,将军说了一句话,可还记得?”黄龄又问。
时冬藏皱起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将军说,‘这大黎王朝若是没有我,恐怕早就灭国了,一字并肩王而已,我有什么当不得?’”黄龄缓缓开口。
当年这句话,他每一个字,每一个字的语调,将军当时的神态,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听了黄龄的话,时冬藏自己都快绷不住了,恨不得直接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乱说!
可若是就因为这几句酒桌之言,就让人认定她萧家是乱臣贼子,那也太过草率了。
如今听在她耳中,如同笑话。
时冬藏咬牙,“不过是几句酒桌之言,也能当真?”
黄龄没有过多解释,再次跪趴在地,“那人说,长岭之战结束之后,若是将军没有战死沙场,那些证据就会出现在御书房,即便将军打赢了胜仗,整个萧家都会沦为乱臣贼子,将军最后也会背负骂名死去,还会让整个大黎王朝动荡不安。若将军死在了战场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将军依旧是将军,萧家依旧是满门忠烈。”
大黎王朝需要的是满门忠烈的萧家,不是意图谋反的萧家,西北军的将士同样如此。
“那人让我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让我在回京途中,加快行军速度,拖延回援时间。”黄龄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联系你的人是谁?军中除了你,还有谁跟你是一样的想法?”时冬藏敏锐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萧家是不会谋反的,那些所谓的证据,肯定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萧家。
要做到让她不露痕迹的战死沙场,光是黄龄一个先锋官肯定做不到,西北军中肯定还有暗中推波助澜的人。
黄龄没有起身,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个联系我的人,穿黑衣,戴面具,连声音都是假的,他只在长岭战役之前出现过两次,我也曾暗中跟踪过那人,却都被那人避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至于西北军中,还有谁参与了这件事,我同样不知道,做了那样违背良心的事情,谁敢大肆拿出来宣扬?”
说完积压在心中已久的秘密,黄龄整个人似乎松了口气一般。
能在临死之前再见到将军,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将军,似乎也能死得瞑目了。
“我需要调查当年长岭战役的真相,你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写下来,另外还有军饷贪墨的案子,你没有交代的事情,也一并交代了。”时冬藏开口说道,同时开口招呼让谢栾送笔墨进来。
东西是谢栾亲自送过来的,知道时冬藏肯定是问出了别的事情,才让人准备笔墨,谢栾还忍不住朝时冬藏竖起了大拇指。
时冬藏只说了一句,“黄龄的认罪书写完之后,劳请谢大人一定要亲自送进宫中,送到皇上手上。”
谢栾脸色也认真了几分,能让时冬藏一再强调,让他亲自送到皇上手上的认罪书,其中牵扯的秘密肯定不小。
谢栾见时冬藏没有让他回避的意思,就陪着时冬藏等在牢房外面,足足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中途还让人送了一次白纸过来,黄龄这才终于放下了笔。
轻轻吹干最后那张纸上的墨迹,黄龄双手捧着一摞厚厚的认罪书,双膝跪地走到时冬藏面前,将那份认罪书高举过头顶,呈给时冬藏。
谢栾看了看时冬藏,又看向黄龄,明明他才是军饷贪墨案的负责官员,黄龄怎么不是将认罪书呈给自己,而是给时丫头?
直到时冬藏示意,谢栾这才上前取过黄龄手里的认罪书。
“你还剩下最后一点时间,好好忏悔吧。”时冬藏没有看那份认罪书,只是扫了眼垂头跪在地上黄龄,丢下一句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在时冬藏转身的时候,黄龄五体投地,朝时冬藏行了大礼,心中默念,“末将恭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