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烁依旧金灿灿的平躺在操场上,晒着阳光。只是,孤独了。
少了我们。
一如我们。
最后的学期,即将离别的情绪越发频繁的侵袭我们的情绪。
而有关我这个,与大学只不过昙花一现憧憬过的人而言,离别,真实的连个逗号都不复存在,只剩下属于我的,完整的句号。
学业已然彻底放弃了。
终日无所事事的我,除了同女同学闲聊,已经没什么可以在一起玩的朋友。
真正的坏学生样子,我做不到。
好学生的圈子,我消失了。
直到许峥拿出一张联欢会里特别照着我的照片,我瞧着那里面的我,才意识到一些事。
一些我装着一切如常里,破绽百出的事。
我的笑容还是仿佛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是我的发型,它,没有梳理过,乱成鸡窝一样。
从小到大都是母亲打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原来想要留长发的我,和港台四大天王那般帅气的样子,根本就不一样。
而更重要的,假如家中无碍,我又怎么会有如此落魄的头发?
我人生第一次的,自己走进理发店,那是一处隔着两条街,八卦商业街附近的地方。
是间很小的理发店。
我走进去,男理发师问我想要剪什么发型?
我坐下来看着镜子里的我,琢磨了下,指着头帘说:“这一缕头发不剪,要长的。其他地方,全部剪寸头。”
假如品行不能学坏的话,那至少样子上,装一个“坏学生”出来,似乎也不错。
--果然,剪完头发归来的我,成功引起全班注意,如此非主流的发型,像极了流氓。
我扮演的很成功。
只是,我忘记了,就算放弃学业,可我依然是班级干部之一。
我依然是语文课代表。
“头发必须给我剃掉!留那一撮头发干什么!”
已经长到差一点就能含进嘴巴的长发,这一缕,在老师的剪刀下,烟消云散……
我失落极了。
感觉自己就算扮演讨厌的角色,都是这样的失败。
我与老师们闹别扭了。
语文课上,郝老师让我朗读课文。
我那会儿都完全忘记了我还有语文课代表的身份。
我发泄似的,故意像和尚念经一样,全无情感的朗读起来,又快又平。
悼文,估计都没我读的“孤寂”。
郝老师气坏了,下课后把我叫出去,在走廊里。
我发现,代数男老师也在。
郝老师是上校转业很斯文且级别很高的人,他不会粗鲁对待我这个学生。于是,他给了代数老师一个眼神……
“小小年纪,你装什么装!”代数老师没客气,一手按在我脑袋上,往下一按,然后一个旋转劲。
我,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被按弯在那,原地转了一大圈。
我起来后有点发蒙,看向代数老师,那感觉……纯纯的被骗啊!
你说老师你好好教代数不行吗?练什么功夫啊!
这么容易把我揉捏,这力道、这巧劲、这手法……原来他也是个功夫人啊!
我看向郝老师,老师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看着我出糗,似笑非笑的样子,估计心里应该想的是:看,别以为体育好就行,就算玩功夫,你也是个倒霉蛋。
“你,你们玩赖!我不跟你们玩了!”我恼羞成怒里,面对老师,也就能说出这水平的气话来。
--教室门外站着罚站,一站整节课,老师们毫不客气的在上课前对我讲:去外面罚站,别影响其他同学上课。
我那之后,变得特别老实。扁了圆了都行。
所谓“棍子”“坏学生”,这么错误的思想,我连脚后跟上的角质层,都没敢再这么想过。
至于语文课,我终于想起来我是课代表这件事。
在放弃掉一切学业后,唯语文不舍,依然能认真的学习。
这一切都是老师教育的好,我也才能在日后因尔成才,成为一名家。
至于说我是害怕被打?……不存在的!我主要是天性好学。
--不知不觉的,我们就这样子的,真的毕业了。
还记得毕业考试时,我偷拿英语教科书翻了五分钟,都没找到那道题的英文字母出现在哪……
监考老师感动的由衷说:“有些学生啊,上课不好好学习,考试给你教科书你都找不到书页。”
我很想也由衷的回答一声:“嗯!”
这事儿,我能证明。
抄不到还算作弊吗?
可能不算,按着法律严谨去讲,顶多算是“作弊未遂”。
--时光荏苒。
再一转眼,就到了真正离别的时刻,领初中毕业证的这一个最后的一天。
还算要好的同学们约定着:毕业后是三个月大假,在此之前,我们要一起玩上三天三夜!不准回家、不准睡觉、不准离开,以极致的疯狂,去祭奠我们,一去不返的初中三年,还有更小时候,还不懂得去真正纪念的小学六年。
不再按家住区域而区分学校的我们,这一次,再没有任何理由、不用去幻想的,真的,离别了!
我也一样,有着和马生民、任威、侯娜、汤健、崔丽娜等几个人的,三日夜疯玩约定。
只是属于我的离别,要远比他们的,更加彻底。
……而一件令我意外的事,也在这样一个装满伤感的日子里,还来不及去感伤陪伴我们许久的沙烁与老杨树,就那样子,干脆利落的发生了。
六个人,六个男人,六个“棍子”!拦住了我初进校门的脚步,我推着自行车停下来,看着他们。
“跟我们去操场。”
尽管不算熟悉,但其中一对双胞胎男生,我还是知道是三年一班的两名班级大棍(也就是班级里最大打架最强的),另外还有两个似乎是五班六班的棍子,以及看起来最凶狠,生着一身虎气彪肉的八卦商业街里收保护费的胖棍子。
心里有着复杂的声音:
一种在说,快走!他们肯定是要打你!
另一种在说,不行!如果走掉,毕业证就没了!学校已经马上要拆迁,今天不领,可就领不到了!
还有一种在说,没在怕的!
我想了下,还是跟着他们走去操场。
不足半分钟的路程里,我低着头琢磨,一个人打六个人,我该怎么办?能怎么打?
心里又忽然福至心灵的响起声音:你有女朋友!女朋友不让你打架!你和他们讲。
“我们要打你。”开门见山。
“我答应过女朋友,不打架。”我回答。
事实上,说完这句话的我没有那么舒服,因为我并没有女朋友。为什么我要这么说呢?
人都跟来这,怎样都躲不掉一顿打的。
有点丢人跌份的感觉,还有说这么愚蠢的谎,很不舒服的感觉。
我不喜欢说谎,一点也不喜欢。
只是这情绪没几秒,就忽然升起一股“确实如此”的感觉。
尽管,我不确定是哪个女孩成为了我的女朋友。
难道是红楼幼儿园里扮演过过家家夫妻、然后小学成为我同桌、愿意忍受我火炉一样身子对我露出微笑、我心中极满意的妻子人选、毕业时邀请我写下纪念册扉页的--吕娜?
要打我的人听完我这句话,和我一起有那么三两秒的冷场。
都呆愣住了。
哎!可能是台词卡住了。
不过还在按稿子念不是?
“知道为什么打你么?”
“不知道。”
“因为崔丽娜!”
啥?--荒谬,荒天下之大谬。
我生出一股“纯丫的扯淡”感觉。
我对崔丽娜唯一还算有把她当女孩看的感觉,就只有一次,放学时,看见她母亲来接她时,她开心的跑过去,她和母亲嘴对嘴的亲了一口。
我当时看呆了,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孩子和父母相处,这么狗血?和男孩完全不一样。
我和她并没有那么熟悉。
何况后来知道我姥姥姓崔,子孙是不允许和同姓的女孩接触的,防备日久生情、偷尝禁果,生出痴呆儿,终生悔恨。
这姓不止是自己的,还有嫡系的母亲姓、姥姥姓、奶奶姓,这都是按俗话讲:未出五伏的关系,也就是“近亲”的意思。
“你喜欢崔丽娜。但崔丽娜是我女朋友,所以要打你!”
我听完很是无语,几秒钟后点点头:“说吧,怎么打。”
反正也跑不掉。至于理由,我也实话实说就没听懂。
六个人参差不齐的笑起来,感觉一副很顺利的样子,说道:“是这样。你要是敢还手,那我们六个人就一起打你,肯定狠,你也肯定打不过我们六个人。--再一种呢,是我们打你一套组合拳,打完就让你走。”
“行,就打我组合拳。但不能打脸。”
随后他们就分配角色,谁第一拳,打哪儿;谁第二拳,打哪儿;……最后是一脚刨根(类似跆拳道的高压退),需要我哈着腰,撅屁股,脚打我的腰。
没什么问题。
一个个把我打完。
没事了,我就重新推上自行车,准备去教学楼里领我的毕业证。
“等一下!你有没有受伤?要是有伤别忍着,去医院,我们给你出钱看病。”一班的双胞胎男生,喊住我,小声问我。
我那会儿感觉到了点许峥身上的味道,忽然想起来,他们父母也是警察。
我似乎笑了下,挥挥手说:“没事儿,我让你们打我的。一点事也没有。我真没事。”
只是这一次毕业,我已不再如小学那样,是学校里的棍子,因为这场打,我已经折了。
若以动物形容,我已不再是战无不胜的虎,我变成了猪。
后来知道,毕业的同学,略有虎气的,都经历了如此一场挨打,全部都折掉了。
即将十八岁的我们,已经不能够再如小时候那样的,虎头虎脑的去生活。知识与优雅、工作与情感,才是我们的全部。
马生民是在一场三个人出场的类似局面里,被打折的。
我是六个人打折的。
许峥这个从小习武的同学,则是足足十个人出场打折的,其中还有两个是年轻的武警战士。
--毕业证领取的很顺利。接下来到游戏厅和任威他们汇合,任威还很生气,说要帮我去报仇,我无奈也感觉他似乎已经知道里,略显不耐烦解释道:“我没事!我自愿挨打的。”
--许是我一直以来的豁达,使我有好报?
同学特别邀请我骑自行车去载一个小学女同学过来,她--竟然是侯娜,那个小学一年级被我形容为漂亮的猴子的女孩。
骑车载着她的路上,我想着:不知道这算不算一场补遗缺憾的“同桌”。
自行车,假如也可以是书桌的话。
我很满足。--只是再多思想也没有了,终究是离别前的狂欢,我们的心情没有那么雀跃,暗藏沉重的悲伤。
公园照相、吃饭,小学侯娜只呆了一小会儿就走了。
酒桌上,听说初中侯娜和马生民分手了?
随后几个男同学围着侯娜争起来,汤健最夸张,还请罪马生民,拿白酒杯朝自己脑袋狠狠给了一下,酒杯都碎了。
侯娜可能也喜欢我?
鬼才敢如此确定。
瞧瞧汤健的样子,我真觉得自己那几天的暗恋,连个屁都不是。
……结果呢,一番胡闹,最后还是马生民紧紧搂住侯娜,抱得美人归。
侯娜使性子的用力挣脱几下,挣脱不开,也就变成了互相拥抱。
汤健气跑了,其他女生暗淡的就像是透明人,再晚点,女孩困了要回家睡觉,男生也又走了两个。
我这个陪伴的“闷油瓶”,坚持到第二日清晨,瞧着所有人都跑光了。
深吸一口气,在学校旁的马路上,空旷的,暗暗想着:我的校园!再见了!!!
再看不到啦,擦破我无数次皮的沙铄,与春夏秋冬里的,高高的老杨树。
叶子,终要入土,
我们,终究散场,
往后余生,
不念!
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