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会不会有多几个小孩子在如此严苛的约束下成长。
我能确定的,也只有“我的确如此”。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没用的孩子!简直就是废物!我没有这样的孩子,不要了!”
父亲的咆哮,舍弃我转身离去的背影。
在落针可闻的医院走廊里回荡。
我能看到,医生脸容里对我的审视与绷紧了的关心;母亲因为晕血而摇摇欲坠的瘫在病床上依靠着墙,凝视我的眼神中,那无声的悲痛与悲凉;那个邻居男孩的父亲,一脸震惊不明所以的看着我,仿佛“我被父亲舍弃”,完全是他的责任一样。
都哪儿跟哪儿啊。完全只是一场意外。
我人生里无数次意外事故的,其中之一罢了。
还在缝着针的我,透过蒙脸上的罩布缝隙,无声的看着他们的样子。
我没有哭。
是的,这一次,我感觉,哭,已然没有用了。
我知道,老舅这个别人嘴巴里的“大棍子”,就算妈妈总一脸嫌弃的说要撇清关系,但心底却是因他骄傲着的。
打架!--果然是我人生避不开的话题。
学校里,也充满着如此类似的考验。
并非01原生家庭的我,就算把01的素质学的再好。
在姥姥《西游记》的言传身教下,坚定的游弋在01与02之间。我拥有01全市最优秀的品德;也拥有02敢于勇敢面对危险不被打倒敢迎难而上的能力。
可,我并不知道,小孩子眼中的父母,仿佛全知无所不能的父母,也有着不能再成长的、永久代号以区隔。
培养孩子01气质品德的父母,需要有“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广阔胸襟去包容,才能成就孩子的成长。
我的父母并非出生在市中心的孩子,至少父亲一定不是。真正属于市中心孩子的,这个家里,只有我而已。
我第一次意识到,原生家庭,这个新鲜的词,这个无法逃脱的宿命,后来有文词形容为:环境。
环境塑造人。
我不能改变环境。
事实上,我感觉到自己已经要被家庭舍弃掉。
在那个经常听说大人玩笑话予孩子: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孩子。
呵呵……
我不确定,会有人真愿意到垃圾桶里去捡起我。
假如我被遗弃的话。我没有活路可言。
我还不能工作。
我没办法独立,养活自己。
所以,至少在独立之前,我必须接受并完成这样的宿命。
我需要会打架!
--那时间里还发生了几件事,使我原本热情如火的心,逐渐冷却。
小时候的我,是从来不畏惧冬日寒冷的。
大约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冬日的寒冷让我感觉刺骨,但也诡异的仿佛能融入其中,就像整个人消失了那样子的,我与这冰天雪地的冰寒,一模一样。
当然,每当我有这样子感悟的时候,心都会被卡住,那应该是“为人的自觉”。
我不是冰块,不能如此冰寒的活下去。
于是,我开始越发喜欢起夏天来,就算是皮肤晒黑掉,甚至晒伤我,我都满脸欢笑的一头扎进装满滚烫的夏天。
我的心啊,我暖不热了,连血液都冷静的仿佛在冰藏,布满全身。
可我始终是01培养长大的孩子,社会这个更大环境的规则里,我必须“阳光”。
有人说,这可能叫做“伪善”。
那就“伪善”吧!
如果不伪装起来,真实如冰块一样寒冷的我,还有人要吗?
没有的。
我只能在夏天里交朋友,伪善阳光男孩的样子;再在冬天来临的时候,去慢慢的被忽略、被遗忘……
每到秋日落叶缤纷的时候,我总是最能读懂文人诗句里的感伤。
就像美术课里那张我唯一认真临摹过的素描画,一颗老杨树。
自觉很像样。
唯一差别是,我的素描画里,树,已没有了叶……
那,是我心里的真实,冷冬。
艺术最能照进内心,表达内心。许是被喜欢我的女孩发现到了我的心,“她”阻止了我对美术的喜欢,将我从此的画作变得一塌糊涂,稚嫩的连幼儿园时的连环画都不如的程度,我呀,不得不舍弃它了--美术。
再次奔向单杠双杆、足球、与沙场。
就算是酷爱的作文,也开始规矩、虚假的盗用起别人的理想。
我、我的真实心情,成了一个秘密,不能说,也没人听。
就像老师考试那一篇命题作文《二十年后的我》,我写着:二十年后的我,是一个大老板,有很多很多钱的,大老板。
其实,我根本都还不算知道,大老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做买卖的?
可能就只是这样子而已,做买卖,就可以是“大老板”。
--但不管怎么说,打架这件事,还是装进我的心里,成了我心中郑重其事的一件事,一份功课。
不过,该怎么实现呢?
我的高素质是根本不允许我无缘无故去主动伤害任何人。
因为意外而带来的伤痛,依然必须包容、甚至我来道歉,承认是自己的不小心。
只有等到被人主动伤害了……
会有这一天么?
我,还活得到那一天的到来么?
我父亲对我的态度已然是沉默寡言,保持距离。
感觉我存在家里的关系就像橡皮筋儿在不断被拉长中。不知道崩断那一刻来临时,我在此之前,来得及打架吗?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只是以使我心更加冰寒的方式。
腾阳,一个学习并不出众、体育也没有很优的男同学,一天下课间,忽然叫住我,对我说:“罗勇,我爸爸和你老舅认识。”
“嗯?”我有点愣住,不明所以,我从小都是被规避出老舅生活圈外的,01培养,是不允许有大棍子这样的亲人感存在的。
或许,是来主动和我做朋友?
尽管春天时的清风已只有微凉,在明晃晃的日头下,多少染着一点点的暖。
但我还不是很适合交朋友的状态。
可面前终究是同窗多年的男同学,我只好努力配合他。
“哦!是嘛,那真好,我们能……”
……做对好朋友,没来得及说完,微笑还挂在脸上。
砰!
一拳,狠狠一拳!
腾阳一拳重重打在我的鼻梁上,卡巴,剧烈的酸楚,然后疼,鼻孔喷出血,鼻梁,被打断、打歪了。
这就是……认识我老舅的兄弟家里的……孩子?!
我心中涌起无尽的愤怒!
我不相信自己的亲人,同样是市中心生活着的老舅品行会如此差,交友这么烂!
更愤怒的,是我什么都没做错,你为什么要打我?
我!还手了!
我把他摁倒进教学楼的墙角,踢!拼命的踢!在屁股上、后背上、腰上,要不是还一卡一卡的保留几分清醒,我有好几脚很可能踢进他的脸上!
终究是01培养长大的孩子,我不能打别人的脸。
就算这样,我也踢足了几乎下课间的整十分钟。
直到上课铃响起,我才清醒过来,一抹鼻子上的血,不再管他,去上课了。
……后来若干年后,我回忆着腾阳当时蹲在墙角,任我踢打里的神态,他的那股子释然,还有眼神里看着我的轻松,似乎都在无声的说:看!这样你不就不会“死”了吗?终于能打架啦,恭喜你,打架,是你赢了。我的同学,不是一个废物。
--次日有听说,腾阳家里的父亲来学校道歉过,必定我的鼻梁,的确永久性的--歪掉了。
但我没见到,也确实觉得没关系,鼻梁歪了这种事,我极少照镜子,几乎看不见的。
还听说,腾阳父亲跑去我老舅那认错,还下跪道歉。--我皱着眉没听完就走了,我不爱听。只是打个架,我不是流氓。
我只是,完成一件功课而已。
许峥,就是在这件事后,递给我人生里的,第一根香烟。
就算几乎没有对话过任何一句,可从入学就保护我们的这位英雄同学,他一直都在关心我吧?可能,他也为我不用死,不会被家人遗弃,度过大难,而开心不已吧。
与父亲关系的猴筋儿(橡皮筋),也由此缓和下来。
一切都好起来的样子。
只一样,打过架的男孩,不可能再如以前那样,永远的免疫打架这件事。
后来临近小学毕业那会儿,又是下课十分钟里,赵磊,这位据说家里也有警察背景、从小还学散打的男同学,莫名其妙的就找我争吵,别人拉都拉不住的,就要打我!几乎紧接着,他就飞起来一个旋风脚,姿态华丽到爆炸的,飞踢向我。
我,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飞踢?
我随随便便、动作缓慢、轻柔的抬起脚,将我人生第一次穿到的皮鞋,对向他,我这会儿甚至回想起第一次给皮鞋定鞋胀的样子,纯铁的。
他飞出来的那只脚,在只是一半距离的时候就被我抬起的单脚捕捉到,感觉就像是用脚轻轻一推。
他飞出的腿和为轴心的另一只腿,就那样在半空里撞在一起。
摔落,
或者称,陨落。
我几乎都没敢使力,赵磊蹲下去捂着脚,好久都没站起来。
身边他的好朋友紧张的哄着他。他不可置信且不无怨毒的看着我。
我就以他蹲我站,高高在上的俯视里看着他。都没说话。
这一战,一举奠定我能战敢战的能力。
随时日流水里,回忆起学堂“棍子”的校园生活时,我,稳居其中。
自然,那是并非流氓的同义词,而是“虎将”的预习品。
培养出的,这样的棍子并不多。
比如学校大队长的任威、敢为保护同学赴死的许峥……等等,和小小的“我”。亦称,01之虎。
(连我自己那时候都忘记了,其实,我只是个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