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慷慨地分给刘强一支烟。
这个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的作家总是对外宣称,“烟是物质与精神的双营养品,令他精神活跃”,而刘强毫不客气地戳破谎言,“戒不掉就直说,非得故作深沉”,随后把酒言欢。
船长又开口讲话了,“酒能让人暂时思维活跃,在睡意朦胧前,笔上的动作那叫一个‘快’”,刘强无言以对,不想回应这句废话。
“刘强,你怎么看待自己必死的结局?”
“边走边看,边吃边聊。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死亡不是终点站,棺材是中转站。”
“我想要安享晚年,正如你笔下的红花和绿叶,都敬畏死亡,期盼活个圆满,可你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把刀戳烂心窝子,死活不让他们如意。”
“如意郎君,顺她心意。挑挑拣拣,拾不到好的边角料。”
船长意有所指,按现在年轻人的说法,“预言家,刀了他”。
刘强从三角屋出来后,一身酒味让十米外潇潇洒洒的中华田园犬驻足思考“人类为什么拿酒惩罚自己,酒不是用来怡情的吗”。
“小狗,装嘛思想着的灵魂,介叫‘小酌一杯,犯不上立个碑’。”
狗扭过头,介人有病吧!家狗们,谁懂啊,下头男!
“七零三号住户是对老夫妻,流浪狗的福音,而你,在逃十八年的冥界犬王奇士哈,是忠犬的头头。”
“怪物杀手,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奇士哈人立而起,让刘强想起了一个哈士奇的表情包——让你知道什么叫噩梦缠绕,如果忽略掉它的外表的话。
“不用紧张,小狗。达克那时还是警长,我充当可靠的僚机。他爱上神使‘小甜甜’,我帮他认清了这个崇洋媚外的小妞的真实嘴脸。”
前肢着地,后肢停止摩擦曾被国人鲜血和祖国母亲盈眶的热泪浸湿的大地,它试探一下:“达克这个社交牛逼症惠者退休了。”
“不,它被达比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背刺了。”
奇士哈表示他只是想探探虚实,结果吃了个大西瓜,嗨嗨嗨,幸亏老子已然不是体制里的好狗狗,不然还得过一道坎。
“好吧,他再也没机会展示高情商了。”
我有一瓶燕京啤酒,没人陪我喝。寻个流浪的社牛,他说:“不够。”我上那吉祥超市,买了五件的“哈尔滨”,它虽然味道古怪,但店里好看的皮囊都被掳走,我们只能将就着喝吧,敬今日的美好和十八愁。啊——朋友,干了这杯酒,暂时忘却心中的苦恼与人见人爱的小钱钱。让我们干了这杯酒,敬青春,敬明天,不如敬现在的自己。
轻松愉悦的嗓音再次在耳边轻吟“自我的世界”,吉他和口部艺术在其中扮着“优雅的小胡子”的重要角色。
“嗨,街坊邻居们,早、午、晚都安!”
刘强喜欢他们的态度,清澈见底的自然湖泊,可盐可甜的小美女,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自由职业者。
他扭头,不见那条狗的身影,步子轻快,回到事务所,哟,来了一位客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您有什么事?我不是那个伟大的药神社保改革对于云游仙人无足轻重。”
来客戴着三层口罩,面色苍白,硬骨像是下一秒就会破开皮肤,插进低飞的俊鸟的榆木脑袋。
“我……想求求你,救我的女儿。”
“外面冷,进来说。煎饼买多了一份,你若不嫌弃,吃口热乎的。”
“我不……”
“拒绝可是不尊重我了,我愿意同你交个朋友——朋友相互尊重,再正常不过啦。”刘强是社交牛逼症轻度患者,对几乎所有人一视同仁,谁也不比谁高贵,探寻内心的幽深晦暗处,肮脏的胴体也应着道德规范洗掉无关紧要的污垢。
他点头,领了刘强的好意,进屋咀嚼加蛋加肠的香香的煎饼,留意到刘强吃的煎饼只是六块钱的加肠美食,吃饭的速度加快,心头一热,泪痕遮遮掩掩,终被心眼捕捉到。
“你是个好人,我见过很多好人,他们帮了我很多。”
“你很有眼光。”
等到他一点不落吃净八块五的煎饼,喝完一杯热水,刘强才从对方口中得知几个怪人掳走了她的女儿,一名前途似锦、自信放光芒的女高中生,前妻和他的心头肉。
“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用水果刀捅进他的心脏,对方不疼,一点儿血没留。”
“他们是不是自称‘神的使者’或者‘高贵的神’?”
他费劲儿地回想昨天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憋出一句“的确说过”,又向上望,只能看到复古风的天花板,“可能是我那句话,惹得老天爷不悦”,勉强地露出真诚的笑容。
“你说了什么?”
“生死有命,富贵不在天。”
刘强笑了,不是笑这个明显得了绝症却不失希望的老男人的不自量力,而是笑那帮高傲自大到连人类闪光点都觉知不了的神使,一群无知的跳梁小丑。
“我会找回你的女儿,你不用掏一分钱,不过,生死有命,我不能保证一切如意。”
“谢谢你。”
刘强让他在家中静候佳音,去了趟船长家,从他口中得知最近下凡的神使有哪几个,嫌疑最大的是“艺术家”撒美拉,这个猥琐的男人是半路出家,仍念红尘,死在它手上的女孩不计其数,他还美其名曰:“她们为艺术献身,勇敢的小羊。”
他托船长从创造者口中要来一份情报——那个畜生在图书馆附近的“牛牛巨无霸”汉堡店。
骑上摩托车,特调局高级人员人手一辆的战车,赶赴那个只花十四块钱就能吃个半饱的中西结合、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地方。
“撒美拉,下流无耻之徒,出来送死!”
刘强似乎觉得对方没听见这句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问候,重复三次才闭上抹了蜜的小嘴。
一个脏兮兮的男人出现在他眼前,得体的西服与脏辫儿、眼屎、鼻屎和裤子上白色的污渍格格不入。
“找本公子有何事?”
刘强没吭声,亮出弯刀,只见对方脸色大变,“弯刀弯刀,众生平等”,哇哦,这孙子怎么找上我的!他真敢弑神!
“一个女高中生,在昨天被你掳走了。”
“我最近很老实。”
刘强突然发难,掷出弯刀,把他钉在汉堡店后的水泥墙上。这把刀被冥界的铁匠改造过,会让这些所谓的神生不如死。
“你在挑起战争!”
“我不惧怕你们,事实上,没有人应该害怕你们。”
撒美拉的生命慢慢流失,它害怕了,“我说……我说”,示意我把这锋利的玩具拔出来,疼死神了。
“她死了,被撒哈拉搞死了。他回家了,你找不到他的。那个可怜虫的尸体被碎掉了,丢在顺平路的公共厕所。”那个厕所在维修中,没有什么人去光顾。
刘强咬紧牙关,砍掉他的项上人头。十秒后,尸体化为一摊黑水。
屏幕前的你们知道为什么主人公这么讨厌神使了吧,这些脏东西简直无法无天,在它们的家中,“人治胜过法治”的奇怪论调盛行。
远在中心城采光、体验人情世故的创造者叹了口气,撒氏一族在天上本就无力争权夺利,族里的年轻人不争气,毛病一个比一个多。这下好了,惹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来来来,看这里!”
创造者把两张照片双手递给面前如胶似漆的夫妻。他曾爱过人世间一位好姑娘,想不到什么词汇能最恰到好处地形容她,可惜她没能伴他一生,也没让他坏了阴阳平衡,复活寿命已尽的她。
“赵四,你笑得好怪。”
“怎么个怪法?”
“怪可爱的。”
创造者识趣地离开了,他真的受不了土味情话,正常的交流难道不能维持感情吗?
“希多尼克?杨,你想为你的同事复仇吗?”刘强放任杀气四散。
“不不不……我的朋友,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很乐意看到他闭嘴。”
一个皮肤纯黑的神父打扮的神使是那么的显眼,任何与教有关的东西离这里至少十五公里。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你知道的,我是神使里最看重仁义道德、最讲究契约精神的‘人’了。”
“我并不否认这一点。”刘强认识他,他有个中文名字——杨树,他们是通过《使命召唤》这款游戏认识的。
“冥界放出来几只高阶恶魔,用康家人的魂灭咒搭上束缚法阵才能消灭的达义和它的小跟班,罗婆亲自带队。好机会,让这个不守天条的大总管魂飞魄散的大好时机。”
杨树的价值观是“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与以婆罗为首的左翼分子“有缘,拿来吧你”的掠夺式思想格格不入。
“我应对不了一场战争。”
“我守口如瓶。”
“好吧,我干了。”刘强好久没用束缚咒和改良版魂灭咒了,回去得练习一下,省得念错词以致功亏一篑。
告别又一个偶遇的人,刘强去找尸袋,报警,出警的速度很快,又把实情告诉了忐忑不安、强装镇定的男人,并强调“对警察实话实说”。
为什么不先向特调局上报?大胡子表示“我对此有知情权,没有行事的权力”,地上的法律管不着天界的人。警局会把这件案子直接当成特殊事件,上报给特调局。
“你放心,我知道凶手是谁,你会见到狠狈的他。”刘强给男人一个承诺。杨树有能力找一个漏洞百出却在撒哈拉眼中堪称完美的借口——分享美丽的女人,把对方哄骗下凡。
不消十五分钟,刘强循着命运的指引——准确说法是天道的指引——来到街角咖啡屋。
不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一个打扮时髦的慈祥“老妈妈”以点带面,淡淡的玫瑰花香味氤氲,紧紧贴着雅屋斑点墙纸的几排桌椅沐浴在阳光和自由的静思的空间。周围不见其他人,连服务生都见不到,这很不正常。
“您很美,在年轻时追您的俊男一定从村这头排到那头,而那个白马王子在街角咖啡馆不用花言巧语、仅靠真诚的笑容俘获您的心。”
她低头对付着猫屎咖啡,闻声手上动作一滞,高深莫测的笑像那终于寻到一处风水宝地的鲜花,优雅、从容、自信、美丽,“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青梅竹马比半路夫妻更能经受住重重考验。
“刘爱国的儿子果然是察言观色的好苗子。”
“怹没教过我什么真东西,反倒是敌人教会了我生存之道和利己之术。”
“时势造英雄。爱国大哥要是能把倔犟脾气收一收,低头认下莫虚有的过错,华先生和邓长老不会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她叹了口气,又松了口气,刘强没有被复仇的怒火吞噬理智的灵魂,心里的赤色要塞巍然不动。“敌人的后裔”的骂名的确逼死了她的母亲,两个弟弟也死得不明不白,一个奋斗在隐秘战线的大功臣竟然成了叛国贼,这屎盆子忒大了点吧。
“首长,您有什么指示?”刘强半开玩笑半挑明身份。
戚期微微吃惊,她在战争胜利后长时间担任部长一职,于大风波后卸去明面所有职位,监督赛克斯女妖的自我管理。档案存进“禁区”,曾共事的同志了无音讯,刘强能查到这一点,实属不易。
“一是看看故友的儿子,二是谢谢你对女妖一族的仗义相助,三是告诉你个好消息。”
“请说。”
“谭长老想铲除一切不和谐的因素,我们这些老东西能说上几句话,他拣如意的听。”
“谢谢,我恐怕很难报你们的大恩了。”
“大恩不言谢。真要谢谢我们,那就踏实工作,老老实实地为社会添砖加瓦。”这句明显是在敲打刘强——别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谭长老心胸并不狭隘,只是根基不牢,总有忧虑。
“说来也好笑。我一直以为齐天平是‘大内密探’,今天见到您,才知道判断出现了失误。”
“他是自己人。”刘强产生一种错觉——底气十足,霸气侧漏——可能不是错觉,而是满满当当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