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青走进教室的时候,江溪越正在刷题,看上去一切正常,程阳则冲他摇了下头。
他敲敲课桌宣布:“第一节自习,第二节数学,第三节化学。”
江溪越垂着脑袋没有望他。
他收回目光,路过她位置时往桌上放了颗奶糖。
江溪越握着糖,心里酸酸涩涩的。
原来口头描述和视频带来的冲击是不一样的。
那件事过去快一年了,江溪越看到视频里的自己时,一种陌生感袭上心头。
原来她疯起来的时候是这样的。
连自己都觉得吓人。
而这个视频出现在了班群,都看到了,都看到了。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拿着蝴蝶刀发疯的人。
去年五月下旬,江溪越服丧回来后,流言愈演愈烈。
就连盛皓都在质问她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是不是真的如流言那样,被男人包养。
她很累,又失望。
盛皓被她这种要死不活的态度激怒了,甩手不再管她,流言也就无人管制,直接变成了明面上的嘲讽。
江溪越当了一段时间的聋子,也装了一段时间的瞎子。
有人浑水摸鱼,时不时就想摸一下她,她把作业放好,抄起手边的大词典就砸过去。
“我很贵,你碰不起。”
她凛如冰霜,目光凌厉且凶狠,一脚踹飞椅子,“再碰,就用椅子了哦。”
要看书,要刷题,要拼命学,要学到死。
谁也别想打扰她学习。
高一下期国庆,边县中学放假只放三天。
第四日,老师公布了九月月考成绩,江溪越英语和化学单科第一,班级第四。
暑假两个月的埋头苦学,有所成效。
她过于专注改错题以至于身侧同桌换了人都没察觉。
耳机被人摘下,闹腾腾的声音闯入,她拿笔的手颤抖,写歪了一个数字,又继续写。
“你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说?”盛皓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柔再轻柔。
被科任老师叫到办公室挨批时,他听到另一桌的老师在讨论成绩。
“就江溪越这势头,以后有望进年级前五。”
“成绩挺好,就是有点可怜。”
“咋了?”
“她妈妈生病去世了,家里都没啥人了。”
“啊?啥时候的事?”
“劳动节的时候。”
大脑一片空白。
江溪越停笔扭过头呆呆地望着他,目光空洞得可怕。
胸腔下某团肉在发疼,盛皓轻抿了下唇。
“我不知道你母亲去世了。”
“你应该告诉我的,这样我就能帮你......”
被强行封印的记忆冲破封条,淹没了基因突变、染色体变异那些知识点。
只剩下茫茫无边的悲伤。
她咬咬牙生硬打断:“我的事与你无关。”
“你别生我气,那些谣言我会帮你处理的,那想碰你的男生我也修理过了,我......”
盛皓真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从她嘴里得不到答案竟然也跟着人云亦云,用那么伤人的语气质疑她的清白。
他站起来,垂下脑袋,拿出他这几年来最诚恳且郑重的语气:
“对不起。”
很轻的三个字,落在耳朵里却掷地有声,江溪越大脑卡顿了一下,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眶微光闪闪,一行晶莹就这么挂在脸上。
盛皓没料到她就这么哭了,他撞见她被骚扰的时候没哭,她来找自己要援助的时候没哭,被班主任针对羞辱的时候没哭,服丧回来面对流言没哭。
他甚至恶趣味地捉弄过她,也只看到她瞪红了眼睛。
等江溪越反应过来时,脸颊贴着一股温暖,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服。
胳膊肘往上顶开两人的距离,她起身退到过道上,手背一扬抹去泪水。
“我原谅你了,你回自己位置吧。”
盛皓试着给她买吃的,买礼物,想着把小姑娘哄开心一点。
可是他好像忘了自己是个有女朋友的人。
第五日中午,江溪越回到寝室,推开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上,脸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你能不能要点脸?”
“你干嘛勾引菲菲男朋友?”
劈头盖脸的骂声里夹着哭声和安慰声,江溪越循着声音看过去,三两个女生坐在床边围着,位于中心的人小声抽泣,紧接着冒出脑袋站起来,拉住扇巴掌的女生范芊哭着说:
“你别凶她,盛皓知道会生气的。”
江溪越松下一边背带,将书包拎在手上,不耐烦地问:“今天又要干嘛?”
“你看她!”范芊指着江溪越,眼里是藏不住的厌恶,她一边安慰刘霞菲一边破口大骂:
“你贱不贱啊?一直跟在盛皓身边是几个意思?”
“人家有女朋友你是瞎了吗?”
“投怀送抱的要不要脸?”
她充耳不闻,拎着包继续往铺位走。
范芊见人无动于衷的样子,随手薅起桌上的半瓶可乐砸过去。
接连两声,落地的可乐泡泡充满了瓶子。
江溪越抬手摸了下后脑勺,头也没回地问:“骂了也打了,请问我可以睡觉了吗?”
刘霞菲挣开范芊的手,两步上前,“江溪越,你要是喜欢我男朋友,你好好跟我说,我可以让给你的。”
“让什么?菲菲你疯了?”
她没疯,她是真的小看了眼前这个人身上那股劲儿,一般人在这种流言蜚语下心态早崩了,可偏偏江溪越跟没事人似的,也不知道暑假是上了补课班还是怎么了,成绩竟然又追了上来。
还有盛皓,她好不容易追来的男朋友,在女生身上榨够情绪价值就能将其丢弃的,不低声下气哄人的男朋友,也会有郑重道歉,要给女生擦眼泪的时候。
江溪越听到这话都想笑,嘴角也勾起轻蔑,顺手把书包放在床上。
身上筑了一层保护墙的江溪越情绪平得跟死海似的,她们的话就跟投进海里的石头一样,起不了波澜。
刘霞菲再次向前,抹着眼角的一滴泪:“原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你果然是小三做派。”
“跟你妈妈一个德行。”
梆的一声闷响,几个女生傻在原地。
书包里装着厚厚的英汉大词典。
刘霞菲被砸得有些发懵,尚未反应过来又被拽起摔到床上,惊恐地看着书包带风似地抡过来,她却无处可躲。
“你为什么要提我妈?”
“你有什么资格提?”
“她死了你们也不放过她!”
有人试图劝架,她从枕头底下顺出蝴蝶刀亮出锋利的刃。
几人噤声,范芊尖叫出声:“杀人啦!”
“这么喜欢提她,要不要下去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