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袁夫人声量不高,像是在诉说着往事那般从容。
“故人?”袁慎有些诧异。
他阿母的过去向来是不愿提及的。
而袁夫人却是顺着袁慎的话道:“尤其是这双眼睛,太像了。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见她如是说,我下意识问道:“她?是谁?”
“臣妇的闺中密友。”袁夫人道。
倒是袁慎心头咯噔一声。因为那家的女公子是与他有婚约在身的,指腹为婚。只不过那家于战乱中惨遭家破人亡。
袁夫人低头似是有些伤感。等再次抬头她才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一时以为又见故人,是臣妇逾矩了。”
我与袁夫人稍点了点头后,她转身便去了庭内。
程少商与我道:“殿下,我们也一同去看看。”
当然,一向爱耍嘴皮子的袁慎跟在后方不发一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
堂屋内。
曲泠君跪坐在下堂,形容憔悴不堪,修长的身子仿佛只剩一副骨架子了。而她的心腹侍婢幼桐则陪在其旁。
再看另一侧,则是那梁老妇人,面容凶悍,咬牙切齿的瞪视着曲泠君和袁夫人,若非身上被两名健妇牢牢的按住,想是早就跳起来冲去殴打曲泠君了。
我见坐在上首的袁夫人目光朝过来时,似是有些顾虑,于是开口道:
“此案虽是国事,却也是家事,夫人不必在意本王”。
那梁媪被压的动弹不得,又见袁夫人插手曲泠君一案,怒不可遏:“难道眼睁睁看着我儿惨死,这毒妇却能逍遥脱身罪?!”她看向曲泠君的目光仿佛要活活吞噬了她。
“案情尚未明白,不可草率行事。你若打杀曲泠君,就是死无对证,哪怕我们梁家是百年世家,圣上不会为难,但族中子弟的仕途就到此为止了,说你狭隘浅薄你还不服。”
梁媪恨声道:“仕途关我什么事?你们个个自恃出身高贵,一直看不起我们母子!如今我拼这老命,也要替尚儿讨公道!”
袁夫人不屑:“人都死了,你无非就是担心曲泠君和梁尚之子继承家主之位,你一向偏袒幼儿,想把家主之位转给梁遐,才这么着急给曲泠君定罪。所以我说我阿父不该扶正你,你需知,先有梁家,才有你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如若没了梁家,他们的性命,又值几个钱?”
梁媪被堵的哑口无言,只能想着用身份去压:“你……你你你你!我到底是你父亲的遗孀……”
“我跟你透个底吧。”袁夫人道:今天结局无论如何,你这个遗孀都做到头了。”
梁媪怒急:“你敢!”
然而袁夫人不予理会,看向曲泠君:“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人,好好的一桩婚事,你弄成今天这般田地,梁尚打你,你口不能说,身子不能动吗?早闹出来何必闹到今天这样?”
曲泠君垂泪道:“起初我要绝婚,梁尚要挟,在外宣扬我和太子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彼时我年纪小,一时被吓住了,有了孩儿之后,我发现梁尚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于是又想绝婚,可他却阴毒恐吓我,说就算我能走,孩儿总是要留下的,小小孩儿,能受几日这般折磨,我便又犹豫了。”
“因你的优柔寡断,才将事情闹到今天这步田地,现在你还不肯说出真相吗?”袁夫人问道:“那日中午到书庐送饭的,到底是谁?”
曲泠君一直抽抽嗒嗒,又犹豫了。
我上前一步:“梁曲夫人,你执意顶罪,便是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不说你的两个孩儿将来长大成人会被世人如何看待,你自己,甘心吗?”
一阵良久的沉默,曲泠君闭了闭眼:“好,我说。”等她睁开了眼后,才缓缓道来:“是我的婢女,幼桐。”
“她披着我的绒氅去的,那日梁尚并未认出是幼桐,便像骂我一般将她撵了出去,后来家丁抬书进来,发现梁尚竟靠在书案之上,身上插着一把刀。”
梁媪激动破口大骂:“人已经死了,随你怎么编都可以,我三郎审过门口守卫,只见你一人进出,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你这个不守妇道和太子私通之人,谁会信你!”
“本王信。”
只简单的三个字,堂内众人目光纷纷移过来。
我走到曲泠君跟前俯下身:“梁曲夫人,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为何要认罪?可以告诉我吗?”
曲泠君满目悲凉:“我……”
她的婢女幼桐倒是急了:“女君!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女君!”
曲泠君垂下眼帘,她本就生的温婉,如今瘦弱的看起来倒是愈发的惹人垂怜。
“自从梁尚死后,我便被看管了起来,每日膳食都有人送来,直到有一次,我发现在饭菜中夹了一张缯帛,说是如今太子因为我受天下人的诟病,而梁尚之死也是我的嫌疑最大,不如我认了这罪,认了勾引太子,试图入主东宫,从而加害自己的郎婿,所有的罪我都认了,一切才能有所转圜。”
看来曲泠君什么都不知道。
若她真的畏罪而死,太子也就坐实了与她私通从而谋害梁尚之罪。
有人在背后陷太子而不义,将他私会臣妻一事传扬的天下皆知。而对曲泠君恨之入骨之人,无时无刻想她死的人,只有那个人。
我稍稍探身,靠近她的耳边,用两人只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话。
曲泠君抬起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袁慎在一旁道:“殿下有什么话不能说与吾等听吗?审此凶案,说什么悄悄话……”
“本王还要去查明凶手,就不奉陪诸位在此了。”
袁慎见人就跟没听到一样,说完话直接转身出门,实在难以置信,挥着黑羽扇:“诶!诶!”
他急急朝自家阿母作揖道:“阿母,善见与殿下先去查案,先行告辞。”旋即风风火火冲了出去。
袁夫人见儿子反常,低声念着霍卿越这个名字。她叹了一口气,这个郡王的身上有故人的影子。若是故人之女长大成人,怕是也有郡王这般大了吧。
出了庭院,袁慎跟在后方追了上来:你方才究竟与曲泠君说了什么?她为何听后是那种表情?”
见霍卿越答非所问:“你冷吗?”
“怕冷还如此逞强,穿这么少?”袁慎不屑哼哼:“这一次别想着我有多余的绒氅借给你啊!”
霍卿越倒是没有像往常那般回怼自己,而是又道:
“我不过是发觉人间尚有温情在罢了。”
好吧,袁大才子自作多情了。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让袁大才子更懵了。
其实,我方才告诉了曲泠君,当初是太子主动去向廷尉府坦明与她在紫桂别院见面一事。
曲泠君却不知,以为是他们见面被人看到,从而导致太子被陷害。她以为只要顶了一切罪责,承认自己勾引太子,觊觎东宫,太子便能全身而退,殊不知,是太子为了她才承认两人相会一事。
太子重情,曲泠君又何尝不重义呢?
纵使冬寒渐浓,尚有人间温情。
作者:" 借曲泠君一案写了写女鹅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