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宴席上,每人身前各设有一张食案,隔着过道对坐。
程少商因为梳洗姗姗来迟,待她行完礼后刚欲入席,却发觉楼垚旁的席位被袁慎所占。正要说话间,袁慎瞄了一眼在自己对面的霍卿越,随即指向一旁的席位。
“程娘子这边请,与夫子攀谈,倒也方便。”
程少商:“……”
堂堂胶东袁氏将自己的座位让于一个身世在都城排不上名的小女娘,是何其有幸,然而程少商自是不会谢他,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又碍于人多,也只能作罢。
这时,梁邱起走进对着凌不疑耳边道:“少主公,三皇子喜静,说是不入席了。”
凌不疑稍稍颔首,举起杯盏表示开宴:“愿战乱消弥,风调雨顺。”
“愿岁月不悔,往事已哀。”皇甫仪好端端接了这么一句伤春悲秋的话。
凌不疑:“……”
霍卿越:“……”
袁善见:“……”
楼垚:“???”
只有程少商瞬间来精神了,此番便是为了听她三叔母的八卦才跟着皇甫仪来了此地,看来八成是有戏!
共饮间,我望着杯盏里的酒,刚欲将茶替之,谁知一旁的凌不疑伸过手将那盏酒端起一饮而尽。
袁慎不屑提唇冷笑:“凌将军这表兄当的还真是体贴。”
凌不疑面不改色:“过奖。”
而另一边的皇甫仪酒意上涌,叹了一口气: “二十余年了,自我遭戾帝加害,不得已离家游历天下,已是二十余年了!”
他目光落在程少商身上,忽然回想起故人,端起一碗酒:
“我们相逢即是缘分…”随后似是征求我的意见:“殿下,今日我便借着这个夜宴讲个小故事。可好?”
还要讲故事……我还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未办,于是脱口而出:
“那快点的吧!”
“啊?”皇甫仪一愣。
众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曦禾郡王何时这般有人情味还要听故事了?
“本王…本王是说可是讲夫子自己的故事?”
皇甫仪心中实在是遗憾郁结已久,但又好面子:“诶,殿下,不过是个小故事而已,切勿攀扯他人。”
说罢他饮了一大口酒:
“多年以前,有位世家公子,虽父早亡,但才华出众后名声斐然,受尽了追捧。这位公子有个自幼定亲的未婚妻,可惜,因未婚妻容貌平凡,公子觉得未婚妻配不上自己。”
“后来公子族中出现变故,从而惨遭连累。一夕之间,族中男子全都身首异处,唯有那公子躲避祸事逃了出去。而未婚妻家中亲长也纷纷劝说她退婚避灾,可她力排众议,不肯背信弃义,非旦如此,她一个小女娘还以一己之力承担起公子家眷的重责,更甚至她还要备受未来君姑的刁难,所做一切只为盼公子早日归来成亲,而她这一等,就是七年。”
皇甫仪内心为之伤感,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虽说是故事,可大家心知肚明是他和桑舜华的过往,听的是津津有味。
然而我却是如坐针毡,以他袁善见这几次三番算计过我的性子来说,这么狡猾的一个人救过我却什么也不说,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直到茶水没过盏沿将我烫的缩回了手:
“ 嘶……”
凌不疑皱紧了眉:“阿越,可有烫伤?”
倒是皇甫仪被这个小插曲打断,侧头望过来,以为是他的故事所造,问道:“殿下…可是对我的故事有异议?”
“我…”我方才并未认真听也不知他问的是何。
“自然有异议!”程少商见霍卿越似乎心神不宁,再加上她自己实在是憋不住了,忙将话引到自己身上:
“夫子恕我直言,那公子就不该让未婚妻痴等七年之久!”
在座诸位皆是无言,凌不疑看着媆媆的眸光一直落在袁善见的身上,二人时不时来一下“眉目传情”,男人眼神低垂,握紧了手中的酒樽,指节发白。
“程娘子说的也并不无道理。”
“天若无道,人就该遵循天命。”
他说着目光转向身旁的霍卿越:“但倘若天若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袁慎有意无意开口:“若这祸事放到殿下身上,你等还是不等?”
“故事里的是未婚妻,袁公子攀扯本王作何?”我捏紧了茶盏眸光直直射了过去。
袁慎一怔,低咳了一声:“故事虽是故事,但这世上的情感不论是女娘还是男儿都一样。”
“那…袁公子希望本王等或是不等?”
袁慎:“……”
“怎么,袁公子觉得很难抉择?因为若选择等了,便是亏待了自己,可而若选择不等,难免世人又说薄情。”
“而本王所想,等或不等,从来都不是取决于自己,而是那个人…他是否值得。毕竟不对等的爱,不如不要。”
“再者,若是两情相悦,又谈何等字? 袁公子,是也不是?”
袁慎垂眸浅笑:“两情相悦。”
当然,凌不疑紧抿着薄唇,嘴都气歪了。
程少商同意:“两情相悦的人哪怕之间隔着刀山火海也定然会跨过去。”
我侧过头:“皇甫夫子,依本王所见,故事里的未婚妻等了七年也是无疾而终的吧。”
皇甫仪饮着酒叹了一口气:“欸!公子亡父,有个十分了得的护卫,承公子亡父当年恩情,为保护公子不幸殒命,护卫临死之前,将自己的孤女托付于公子,谁曾想就是这段恩情,断送了前世情缘。”
“所以公子选择照佛孤女,负了自己的未婚妻。那未婚妻苦等了七年,真是没想到自己会碰上一个自负又薄情的混账!”
皇甫仪: “……”
郡王今日还真是…直接。
皇甫仪也知道自己有过错在先,如今是悔不当初,满脸痛苦之色。
如我所料,待这故事讲完,这宴席也终于结束了,众人陆续散去。
我快步上了一座拱桥,青墨从后追了过来:
“殿下,前面就是浴堂,可是要沐浴更衣?”
我并未回头:“你守在这里,别让其他人靠近。”
此时房内,袁慎低头看着胸襟的湿痕,是方才劝夫子少喝些酒所致,被撒了一身,正伸手欲解腰带,突然发觉身后的窗户有些许动静。
他慌忙转身:“谁?”
却是感到一把冰凉的利刃被抵在了自己的脖间。
“你…”袁慎一个你字还未出口便被对方按在了屏风后的角落。
小厮恰时推门而入:“公子,干净的衣物送过来了。”
我将峨眉刺往前抵了一寸,朝着袁慎扬了扬下巴,他只得朝着门外道:“放那里就行,你出去吧。”
待门重新被掩上,袁慎低头看我:“殿下,这是作何?”
“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