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韩婧瑶再怎么镇定,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吓了个半死。
惊呼一声,手上的木桶便从手上滑落下去,东倒西歪在井边杂乱的草地里。
“你是人是鬼!”
话音刚落,红衣女子似乎是受到惊吓转过身去跑开了,韩婧瑶见状赶忙追上去一探究竟。奈何被大树裸露在外的粗大树根绊了一跤,等起身时,已经看不到那女子的身影了。
如此荒芜的景色,若是有人定是能一眼看到,可见这女子跑的是有多快。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韩婧瑶提着水桶回到那座破败的小院里。
温熠在屋里等了半天还不见韩婧瑶回来,不免有些担心她的处境。凭空出现的新娘尸体,一帮诡异在荒村的村民,已是初春的季节,绿芽嫩叶少的可怜,似乎这里曾经并无人居住一般。
还有那麻子和瘦子所说的事情,无一不透露着蹊跷,他从不相信这个世间有死而复生之事,如若真是如此,那就说明这个已经死去的新娘根本就是假死。
歪脖树上被风干的婴孩尸体,刨开却非要等深夜才埋的新娘尸体,如此离奇的异事,无不让他好奇。
就在他准备合衣吹灭的火烛前去寻找韩婧瑶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是韩婧瑶回来了。
她先是沉默的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衣料,从水里浸泡拧干后走到床边,然后神色不明道,“温熠,我看见那个红衣新娘了。”
接过湿布的温熠顿时手部一顿,眼底的惊讶不言而喻,沉思问,“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了,我还上前跑了两步追她,可惜我被树根绊倒在地,让她跑了。”韩婧瑶有些激动的抓住他的手,“若是我当时还能再镇定些,叫住她就好了。”
“温熠,你是不是也怀疑......”
“是。”温熠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从瘦子开始讲李四与花丫头的婚事开始就怀疑了。
韩婧瑶清冷的眸子里浮动着柔和的光,她心里松了一口气,道,“那些村民的话不能信,我提及树上的干尸时,他们竟然说是小狗崽子,我虽然长在深闺,却也不是没有见过市面。这种话骗骗其他女子还行,可想骗我就有些愚钝了。”
他们话,漏洞太多。
“不惜借钱也要娶来的媳妇,在成婚当日新郎竟然会不管不问,麻子和瘦子比新郎还担心新娘子,让一个妇人前去陪话,除非他们当时已经把婚房上了锁,知道新娘不会跑出来。新娘死后,新郎不是先伤心痛哭,拼命查找凶手,而是吓个半死,虚脱在地。”温熠沉声分析。
“并且,一个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他们还说有人在山上打猎时看见过新娘,可这满山荒芜,都是矮小的树丛,又是初春的季节,哪来的猎物可打?”
温熠定定地望着她垂下的双眸,冷静地说,“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况且我还受了伤,不可与他们硬来,先借口在这儿养几天伤,仔细查看一番他们是不是真的在拐卖妇女。”
说罢,他沉默许久,又道,“你记住,如果出了什么事就先回燕京,找赵恙来。”
韩婧瑶看着他明亮而干净的双眸,肩膀慢慢地塌了下去,心底一阵担忧,“其实,我们可以先回燕京的,到时,你带兵前来,再行审判也不迟啊。”
“我们平白出现在这里,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怀疑,若我们现在就走,怎么能保证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呢?”温熠道。
韩婧瑶此刻也冷静了下来,她先前孤身一人外出遇到那个红衣新娘,本就吓了一大跳,现在听了温熠的话,心里踏实了许多。但现在的重点是她自己就可以保住他们两个,可奈何身份不能暴露,只能装作可怜兮兮的小白花。
而实际情况是,她身上不知有多少暗器毒针,就是用不掉!
“别想了,你先睡吧。”说着,温熠便拉下已经破了几个大洞的床帘,自己则起身去了外间。
韩婧瑶怕他是要出去查探,警惕地问,“你干什么去?”
“擦拭身子,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温熠挑眉道。
“哦。”韩婧瑶一阵懊悔,干嘛要担心他,这下尴尬了。
她立马拉开被褥侧身躺了进去,捂着耳朵,尽量避免屋外的水滴声进入自己的耳朵。
——
窗外的天色微亮,一抹橙红色的光透过破败的窗户倾照在屋内,温熠睁开眉头紧蹙的双眼,身边的韩婧瑶还在熟睡,为了不打扰到她,便蹑手蹑脚地轻爬起来。
这一爬不要紧,腰部是伤口被硬生生地扯疼,他不由得呻吟出声。
韩婧瑶悠悠转醒,就看见满脸冷汗的温熠半坐在床上,还以为是伤口发炎,一个骨碌爬起来,道,“怎么了,可是伤口又严重了。”
“无无碍,只是扯到了而已。”
看见他痛苦的捂着伤口,韩婧瑶猜到了几分原由,道,“以后你若是想起来,叫我就行。”
说罢便推起被褥,只身跳下床来。
正巧,这时房门被敲响。
“进。”温熠高声喊道。
门外的人推开房门,笑嘻嘻地走了近来,是一位年岁三十左右的妇人,手中端着吃食,面色红润,穿着简单的粗布青色麻衣,头上的蓝色布条顺着长长的秀发编了一条长辫,倾斜在右肩,看起来还要年轻不少。
女人一副热络的模样叫道,“大兄弟,大妹子,我家男人都告诉我了,说你们是私奔到此地的。”
这人应该就是瘦子的媳妇儿了。
“咱这农家也没什么稀罕物件,早饭就只有这些菜窝窝了还有稀饭,趁热喝了吧!”女人热情地把手中饭菜摆放在桌上,又盯着韩婧瑶看了几眼。
温熠见那女人一直看着韩婧瑶也不说话,便伸手拉住韩婧瑶的手,道,“我们两个初来乍到贵宝地,不知该怎么称呼您呢?”
女人似乎没想到温熠会有这般举动,尴尬的笑了笑,转过脸来,说道,“哦,叫我李大姐就好了,我们这一个村子都姓李。”
“那就多谢李大姐了,这些吃完之后,碗筷应该给您送到哪里?”温熠问。
李大姐往门外指了指,道,“看见没,你出了这屋,往里走第三家就是。”李大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说,“瞧我,在这儿挨着你们的事儿了不是,我先回去,你们吃完把碗筷送来,我洗就行了。”
看着李大姐走出去好一段路,温熠才慢慢地松开紧握韩婧瑶的手,经过方才的事情,手中已经冒出冷汗。
韩婧瑶愣愣地坐在一旁,从发间拔出一只飞花蝴蝶状银钗,一针一针警惕的刺向每个菜窝窝和米粥。
等这些都做完,才稍稍地送了口气,“这简直比让人追杀还累。”
话音刚落,温熠就问道,“等等!说起追杀,那群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路,要追杀你。”
韩婧瑶反驳,“你怎么知道,那些人就一定是追杀我的呢?”她往里挪了挪,小声贴着温熠道,“说不定是大人你的仇人呢?”
温熠蓦的抬起眼,冷冽的眼神直盯盯的看着她,为那狭长而黝黑的眼睛蒙上一层薄纱。
“那蒙面人说了,他的目标不是我。”他的气压很低,一只手扶住韩婧瑶的椅子,沉思问,“既然不是我,那我们一行人里也就只有你是刺杀对象了。”
韩婧瑶被他此刻的神情看的有点发懵,她确实不知究竟是什么人要杀她。先前她一直以为这帮人是温熠招来的,可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是她自己招来的。
可她的确没有得罪的人,幻影阁如今暂停任务派饭,更不会有人来找她了。
思来想去,如果真的有人的话,那就是林氏和韩苏媛的嫌疑最大,自己刚出城,就如此心急的对付她的人怎么看就是韩苏媛,也就她那个没脑子的急性子能做出这种事来。
看着温熠咄咄逼人的神色,她觉得还是打死不认比较好。
她轻咳一声,撒娇道,“表哥,别想那么多了,还是赶快吃饭吧。”说着就把菜窝窝掰开送到温熠面前,嬉笑道,“别忘了,咱们一会儿还要去看新娘房间的符文图呢?”
温熠身子僵了僵,良久才伸手结果菜窝窝,“你最好能搪塞过去。”
韩婧瑶抬头看向他,苦笑道,“其实我已经猜到是谁了,应该就是府中庶妹所做。自从爹娘还有兄长去世,我便从未过过一天好日子,说的好听是天心寺去守孝,说的不好听就是为了躲命。”她可以说了自己最为悲惨的身世,小心翼翼地留意着温熠的表情。
温熠本就不是喜形于色之人,令人捉摸不透,见他久不答话,韩婧瑶心思一转又生一计。
她抹去眼泪从椅子上站起,咬了咬唇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失望道,“我知道是我连累了大家,但我也确实没想到她们竟然这么大胆,我们才刚出燕京,她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动手。如果,你要怨我,骂我,亦或是打我,我都不会反抗的。”
她边说边忍不住流泪,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泣不成声,手紧紧握拳,头微微低下哭的浑身颤抖。
温熠见她如此,忍不住说道,“我没有这样想你。”
韩婧瑶轻抹泪滴,小心翼翼地看向温熠,“那你说原谅我的隐瞒了。”
“我并没有气你向我隐瞒你庶妹害你这件事,我是觉得咱俩现在就在一条船上,要相互坦诚。”温熠看着她睫毛上的莹莹泪珠,皱眉道。
韩婧瑶连忙点头,满脸欣喜道,“我以后定会什么都与你说的,毕竟,现在就我们俩人了。”
她感受道温熠对她的事情并非特别好奇,不然当初就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她究竟为什么装作害怕尸体的样子,现在这般解释倒也能圆上那个慌。
温熠看着眼前一脸欣喜的韩婧瑶,不知为何心中拂过一丝难以明喻的情绪,是觉得她被府中姨娘庶妹欺负很可怜吗?
两人无言吃过早饭,韩婧瑶勤快地跑去将被褥叠好。
温熠便立在门外,等着她一起去李大姐家送碗筷。
——
一路上,有不少村民在门口闲聊,还有拿着锄头似乎刚刚从地里回来男人,不少陌生人对着他们俩指指点点的,看的韩婧瑶有些心理不适。
再往前走几步就看到了李大姐家,那是一座看起来还算修缮良好的院子,起码比起街上其他的人家,这所院子一件算是比较“完整”的了。
院子里有一些家养的绿植矗立在屋外,比起外面其他房屋的门前,显得更富有生活气息些,往里走还有葡萄藤搭的架子,架子下还摆着一副象棋。
“李大姐,你在家吗?”韩婧瑶迈进门槛,朝屋内喊叫了几声。
温熠则是再外面查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看样子,李大姐似乎是出去了,韩婧瑶吧碗筷放置在正房的餐桌上,自己径直走向了里间。
里间的摆设并无可疑之处,床帘被人用小勾勾起,刚好使人能看清里面的情景,再往里走,两个饱肚大小的福禄寿瓷瓶放置在书桌两侧。
等等!!书桌!
农家人怎么会用书桌呢,况且桌上还摆放着笔墨纸砚这些东西,除非是为了写买卖用的契条。
韩婧瑶惊讶之余,匆匆地转过身去查看桌上的东西,一些杂乱的纸张,上面无非是一些买菜,买酒的价钱开销。
桌下的抽屉里遗漏出一片明显不同于其他纸张的淡淡红布,她动手打开抽屉,飞快地将红布拿了出来。
这并非只是一方红布,而是被沾染了些许血迹的女人肚兜。
韩婧瑶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手里的那方红色肚兜,狠下心来偷偷的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中。
“哎呀,大兄弟,你来了啊!”
门外突然传来李大姐那高亢的声音,韩婧瑶赶忙把桌上打乱的纸张重新摆好,快步从里屋退出到外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