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宁继续道:“即使恩人别无所求,但受恩者如芒刺在背,在恩人面前抬不起头,因此只好愈发远离你,甚至让你消失在他的世界里,轻则绝交,重则谋害,也就不足为奇了。”
顾蓉踌躇道:“可是…可是…可是,这个未免太过无耻了吧。”
欧阳宁微笑道:“人性如此,也说不上无耻二字了,其实当你对一个人恩深似海之时,这份恩德就会不由自主的,走向它的反面,变成一块压在他心里,泰山般重的石头。让他一辈子都喘不过气来,最终这份恩德就会转化成,他心里一股莫名的仇恨。”
顾蓉心中乱作一团,她知欧阳宁所言不错,但他引经据典,说的还是自己和法时,未免走得过于亲近,心中却又不服起来,自己明明只是交交朋友,他却要横加干涉,不由得愈发恼怒。
但若是因此着恼,自己又不免跟他故事中的囚犯一般无二了,当真是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低头扒饭,手上用力大了,啪的一声瓦碗被她捏的粉碎,登时溅了满身都是碎片。
欧阳宁见她没来由的发怒,哪里知道她小脑袋里,转过这许多念头,更想不到她“领会”的未免太深,将她自己也代入其中。
顾蓉却想自己,虽然不在乎什么身外名声,但若是被人戳着脊梁骨,大骂一声忘恩负义,那是羞也羞死了,口中虽然嚼着饭菜,却难以下咽,一赌气连饭也不吃了,出门推开另一间卧房,任凭欧阳宁再如何叫唤,始终理也不理。
两间虽然都是上房,但一个坐北朝南,一个却只有东侧窗户,法时带二人来此之时,确实存了分别之心,将采景最好的屋子让给顾蓉住了,可是顾蓉一时赌气,自行去了那个东厢房,欧阳宁自也不敢轻易下得少室山,见还有半镬米饭,取过一只新碗,盛了满满一碗,将桌上小菜吃了个风卷残云。
几日以来,他满心忧虑,不论是歇宿还是打尖,都是竖起耳朵,长剑不离手掌,一日三餐也都是胡乱应付,三口并做两口的胡乱吞下,有时噎的透不过气来,也都是就水吞下,从无一日吃的如此丰盛,他见顾蓉已吃了不少,心想她多半不会再食,因此也就免得这一席上等素斋浪费。
可是欧阳宁还是怕顾蓉又甚失闪,用饭之后,戳破东厢房窗纸,见顾蓉坐在床上,左手抚胸,右手按腹,显然还是在修炼内功,心想这丫头并非钻牛犄角的性子,不论什么打击冲突,用不上一日,便会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性子有好处,就是从不会因冲突而记恨,坏处则是吃一次亏,还要再吃一次,在同一个阴沟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栽跟头,未免太过愚蠢,他想到此处,不由得百感交集,心中也不知她这个性子,究竟是好是歹。
又不免想到那个党小清,决计不肯善罢甘休,这些日子以来始终没见滋扰,不知又在筹谋什么,心想若是有朝一日,下了这少室山,烦恼争斗必会卷土重来,然而在这少林寺外,又能借住多久,便是人家不来驱赶,又怎能厚颜久住。
一想到将来的烦忧,更是满心忧虑,自己明明无甚目的,在江湖上厮混,整日价面对这些流血争斗,实在厌烦之极,有心劝顾蓉也就此摆脱羁绊,随便在哪里安稳下来,学个一技傍身,就此吃口稳当饭,可不比整日提心吊胆的好。
但他知顾蓉性子,让她安安稳稳的了此一生,她是决计不肯的,更知她虽无什么流芳百世的夙愿,但日子定要过的与众不同,不然闷也闷坏了她。
然而顾蓉喜欢的日子,却是他欧阳宁厌烦的日子,而欧阳宁艳羡的日子,对顾蓉而言只怕是无尽的煎熬,二人想法如此大相径庭,欧阳宁对二人的前景,实在心中没底,眼下固然互相迁就,将来日子长了,只怕难免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
想到之前自己讲过的故事,这才明白,何以顾蓉一听之下,会有如此激烈的波动,原来她也是想到二人前景堪忧,这才连饭也不吃了。
可是这个骨子里的性格使然,那是强逆不来的,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许多夫妇刚结婚之时,尚可隐藏本性,但时候长了,谁也难掩自身脾气秉性,因此闹得不可开交者比比皆是。
想到此处,更是老大没趣,他虽对顾蓉颇多好感,早已生死与共,但二人谁也没跟对方表述衷肠,尽管都是心照不宣,但名分未定,一切便做不得数。
又想顾蓉此人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个性,天塌下来当被盖,也没什么不对,反正两人都是背上了命案,尽管都是并非出自本心,但天晓得不会有捕快缉拿,自古杀人偿命,说不定二人仍然难讨公道,何必去考虑未来长远之事。
想到此处不由得哑然失笑,他向来不是这等胆大妄为的性儿,跟顾蓉相处的久了,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将她性子中惫懒狂妄的缺点,潜移默化的刻在脑中,真是无可救药。
好在少林寺颇不小气,欧阳宁和顾蓉在山上住了半月,一日三餐供应不缺,也无人驱赶他二人上路,欧阳宁得其所哉,在房中呼呼大睡,一日之中少说也得睡上八九个时辰,身子也逐渐胖了起来。
顾蓉那边勤修九阳神功,三派的功法系出同源,一脉相承,每逢某一派所录,浑不可解之时,便依其余两派注解参悟,这么一凑活,她内功修为与日俱增,虽然短短十余日,造诣何止又翻了一倍,与上山之时直如脱胎换骨。
但若是三派所录均有缺笔之处,她也无法可想,但她细细揣摩,三派心法各有千秋。
论篇幅之广首推少林派,少林派的九阳神功,最为全面浅显,修习之时最为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