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路边苦苦思索,这段一根树枝摆了又摆,算了又算,始终差这二两的空缺,她心道账是算不明白了,索性好人做到底,干脆将这银子补上,算自己倒霉罢了。
但一摸怀中,却已然见底,原来一路上都是欧阳宁管着银两,本意是怕顾蓉拿了银子胡乱开销,弄到最后二人连吃饭住宿都没了本钱,岂不糟糕。
顾蓉一摸身上没钱,这和事佬眼见是做不成了,心中更是奇怪,好端端的银子怎么会长了脚走路,不禁起了好胜之心,必须将此事弄个清楚不可。
欧阳宁见她急的跟什么似的,问那伙计道:“小哥自称旺福楼的伙计,这件事情,我看请贵店的账房算算清楚,你说可好。”
那伙计听他这么说,兀自还在强辩,道:“不用他,我是采买之人,老板将事情拜托给我,我就能决断。”
欧阳宁笑道:“如此更好,不如请贵店老板说和一下,看这批大葱是不是卖的忒也便宜了。”
伙计怒道:“这跟你有什么干系。”他虽然发怒,语气却颇为气馁,显然是被人看破了诡计,而恼羞成怒。
欧阳宁道:“跟我自是没什么干系,可是我师妹最好管天下不平之事,她既然非要趟这浑水,这亏的二两银子,还是得从这里出。”
那伙计撒腿便逃,显然是不认出这二两银子,欧阳宁眼疾手快,伸手便将他揪了过来,笑道:“这大葱你不要也可以,但叶子被你毁成这个样子,至少也得赔二两银子吧。”
那伙计无计可施,只能不情愿的掏了二两银子,灰溜溜的跑了。
欧阳宁将银子递给商贩道:“这小子要敢再来啰唣,你就高喊着火,引来的人越多越好,总有人能看破此人诡计,不过我料定他没脸再来了。”
商贩接过称谢,非要将叶子送给二人不可,欧阳宁心道这些葱叶子有什么用,转念一想,原来她心有畏惧,要仰仗二人庇护,见顾蓉兀自迷茫,淡淡一笑,也就在摊位后,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菜贩卖葱白,他们两人就卖葱叶,他们都没做过生意,吆喝叫卖都张不开口,反而是那菜贩帮着张罗,零散售卖虽然甚慢,但价格公道,一下午也卖出了一半,尤其是葱叶,几乎售罄抢空,顾蓉也剩下了一千多个铜板。
收摊之时,菜贩说道城里人狡诈多智,明儿可不来了,反正已有三两多银子了,这些葱白便去换顾蓉手里的铜钱。
顾蓉自是当仁不让,又拿了这些银子,换了一堆大葱,这么一算那菜贩,已有四两三钱银子,这一行可说的上满载而归,高高兴兴的拖着破车而去。
欧阳宁却想这顾蓉实在多事,弄了这一堆大葱,不知要卖到猴年马月去,更何况两人都不是买卖人,这等事情本来就做不下来,何苦为了帮一个无亲无故的老妇,而闹得自己不得安生。
顾蓉想的却是白天的那档子事儿,踌躇良久,咬着唇皮,还是问了出来,她先开口讲话,显然是先破了戒,可是实在对那菜贩和伙计,两个人的言语,始终猜不出谁是谁非,何以欧阳宁却只针对那伙计,而那伙计为什么又要逃跑?
欧阳宁本就想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的跟她说了,可是见她如此渴切,偏偏要使一个坏,别的都是有问必答,偏偏这一节,就是故作神秘。
顾蓉气的暴跳如雷,提手要打,欧阳宁闪身相避,踩在葱叶上摔了一跤,顾蓉也是脚下一滑,却是跌在欧阳宁肚子上,二人跌成一团,都是哈哈大笑,之前的芥蒂隔阂一扫而空,不知不觉间反而亲近了些。
待得站起之时,二人浑身都是葱叶,又是相对大笑,顾蓉笑了一会,正色道:“这大葱的事情你要原原本本的,跟我交代个清楚,可不能再瞒我了。”
欧阳宁道:“说穿了也没什么,哈哈,哈哈。”他又想欲言又止,顾蓉却伸手呵他腋窝,登时又是大笑不止。
顾蓉笑道:“看你说不说。”她自己也笑了起来,她这套逼供的法子,甚是古怪,偷袭得手,非要欧阳宁将秘密说出来不可。
欧阳宁这下没法子了,只好告饶道:“好蓉儿,我说我说。”
顾蓉这才停手,双手却仍然张开,意思是说,你若不说,我就继续呵你的痒。
欧阳宁倒也真怕她,不敢拖延,当下便将这件事情的猫腻,说了个清楚。
原来这自称伙计的家伙,未必便是什么旺福楼的伙计,不然也不会听欧阳宁一恫吓,便生退却之心,他想的便是想低价收购大葱,继而转卖,大捞一笔而已。
而用的法子也是粗劣不堪,一棵大葱可以一分为二,但价格如何可以分得,二十个铜板本来只能买一斤大葱,要是按他所说,则可购买一斤葱白,一斤葱叶,到头来却是将价格腰斩了一半。
之所以唬人,全是因为将大葱一刀两断,价格一分两半当成了理所当然,越想越是糊涂,这小子便想浑水摸鱼,其实只需拿起一根大葱,准备二十个铜板,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说着将大葱和铜板都递给了顾蓉,顾蓉仍是思索良久,这才转过弯来,笑道:“你一眼看破他的诡计,可比他还要诡计多端的多,万一你把我当成了大葱卖了,只怕我还得帮你数钱哩。”
欧阳宁哈哈大笑:“那我怎么舍得?”话一出口登时呆了,他想说的本来是“那我怎么敢啊。”哪知口边竟然说的如此下流,忙转过了身。
顾蓉也是羞的满脸通红,幸好是在黑夜,偏巧这夜不是十五也是十六,当真是月明星稀,二人都是不好意思,背对着背站着,良久良久,直到第二日的天明。
到了开市的时候,鏖战了一夜的摊子,自不会被人抢去,可如何叫卖,又成了老大难题,欧阳宁只好捡了个木板,连卖带送,好容易将剩下的葱,换了七八百个铜子儿,有时不免小声嘀咕:“何苦最后还要乱充好汉,这下不但银子少了一半,还多忙乎了一日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