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宁平时将这个莽撞任性的大姑娘,看做了老虎豹子,畏惧有之,敬佩有之,唯独没有怜惜,见她有气没力,心中忽然焦急,首次发觉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姑娘。
虽然顾蓉此时全无力气,欧阳宁仍是不敢冒犯,本应该将她抱起,他却说什么也不敢,扶着她一步步的朝前挪去。
前面看诊的共有二十三人,见她这个模样,都自觉的让在一旁,因之他们都是头疼牙痛,或是劳作受了些外伤,均不致命,见顾蓉十条命里已去了九成,哪好意思怪她抢先一步。
那大夫也已六十余岁,行动却甚是迅捷,欧阳宁瞥眼见他号脉的手法,便知此人会武,至于武功高下,他却看不出来。
卞大夫一捋胡须,眉头忽然皱了起来,欧阳宁见他忽然发愁,心中“噗”的一跳,生怕他说救不得。
好在他已扶了顾蓉进了后室,前厅的病人可就不干了,毕竟他们也非康健,好容易排了许久的队,大夫一声不吭的便走了,自是哗然。
欧阳宁生怕他们去打搅大夫给顾蓉看诊,伸剑一拦,这把剑是他在永州地窖旁顺手拿来的,他平时吃了不少无剑的麻烦。
这遭重履洛阳,生怕遭官兵围捕,自是随身携带,只是没有剑鞘,他只能一直倒执剑柄,此时出剑却要多快便有多快。
这些问诊之人多半都是附近的居民,见到他这柄明晃晃的长剑,哪有不心惊肉跳的,本来想要闹事的几人,也都不敢造次。
欧阳宁见里面始终都没动静,心中也记挂,眼见这边无事,也就往后堂走去。
他本以为后堂必然十分宽敞,哪知里面堆满了药材,只中间一张方桌,顾蓉捋起袖管,那卞大夫正在用细针扎她手臂。
欧阳宁这一下可震惊无比,心道这狗屁大夫,也是巫师之流,用巫蛊之术害人的家伙,可是他并未鲁莽,见顾蓉神色如常,并无痛苦的神情。
顾蓉见他进来,笑道:“这位卞大夫,还是你爷爷的故人,快来见礼。”
欧阳宁将信将疑,只拱了拱手,卞大夫本来见他就是甚是不悦,又见他这副模样,知他不过是纨绔子弟,冷哼一声,便继续行针。
欧阳宁见顾蓉手臂处的毒质已然消失,只掌缘还是一片漆黑,可指尖一滴滴的黑血却是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也不知是开了口子放血,还是用了什么奇怪法子。
可是他也清楚,顾蓉精神已见健旺,这条命显然是捡回来了,他不善恭维,只是说感谢救命之类的言语,那卞大夫却理也不理,又到前堂去诊治旁人了。
顾蓉笑道:“没想到你爷爷的招牌当真好用之极,我本想在江湖上借他名头唬人,没想到连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也知道他的大名。”
欧阳宁摇头道:“我爷爷生性恬淡,哪容你如此招摇撞骗。”
顾蓉道:“哪里招摇撞骗了,他老人家就是太低调了些,我要是有他的本事,必定要在江湖上做一番大事才行。”
欧阳宁听她说的豪迈,心底却暗自冷笑:“凭你这丫头,也想有我爷爷的本事,便是再练一百年功夫,也难望其项背。”。
但还是规劝道:“我爷爷仇家不少,你运气好,碰上他老人家的朋友,或可得到助益,但若是碰上了仇家,你想仇家肯不肯饶你小命。”
顾蓉笑道:“那时我就说是你让我这么干的,要寻晦气,只管找我的师哥就好了。”
欧阳宁听她说“我的师哥”四个字,心中一暖,但何以如此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但还是笑道:“那时我就推个干净,说我压根不认识你,看你如何消受。”
说到此处,毒血已然去净,指尖留出的黑血已然转红,欧阳宁正手忙脚乱间,卞大夫已然去而复还,拿了布条和金疮药,与她细心包扎,对欧阳宁却始终冷冷的爱理不理。
欧阳宁本想请教,此毒是否留有后患,可是见这大夫脾气古怪,生怕触他霉头,就此撒手不管,因此不敢出言。
那大夫也当真古怪,每隔一炷香时分,便进来察查一番,欧阳宁起初还只是觉得他行为古怪,到后来,似乎怀疑上他老不正经,趁机占顾蓉便宜。
顾蓉却说他是胡说八道,可她后来也是不禁起疑,便当面问询,哪知卞大夫却说是她祖母的故人,若不是瞧她相貌好熟,单从她一入门起,便将她赶了出去。
顾蓉却又好奇起来,非要搞清楚,这医馆中的郎中,究竟看的是谁的面子。
卞大夫堂上患者便忙不过来,哪有闲心跟她一个小女孩胡扯,只笑了笑并未作答。
后室中又只剩二人,顾蓉笑道:“你说这大夫瞧的是谁的面子。”
欧阳宁揣摩这大夫的话,心中也捉摸不定,沉吟道:“我不知道,不论是谁的面子都好,他肯费心医治,还多想些什么。”
顾蓉咬着唇皮,思索良久,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要不是她手臂上有伤,说不定要捧腹大笑了。
欧阳宁见她如此夸张,心中发毛,奇道:“你笑些什么?”
顾蓉笑道:“我想到一件事,终于想得通了,这大夫跟你爷爷是朋友,他们都爱上了我奶奶,他二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到头来却都是爱而不得。”
欧阳宁听她胡说八道,呸呸呸的连吐唾沫,却也不知如何反驳她好,毕竟这些事情他并不知晓,至于是否发生过,那便拿不出确凿。
他只是心中觉得爷爷那个人,绝不会那么死缠烂打,纠缠不休,更何况顾蓉奶奶那个样貌,就算年轻五十岁,只怕也是丑恶无比,又如何配的上一表人才的爷爷。
可是他心中这么想,乃是一番猜测,更何况这么说太伤顾蓉脸面,再说他又不是顾蓉那么口无遮拦的性儿,自是不会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