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流各奔东西。
钟定海靠在小巷的墙上,静静抽着烟,看起来有些忧愁。
“虽然比较波折,但结果是预料之中的。”刘镇涛蹲在一边,夹着烟慢慢说,“你当选山林会的话事人,是穆老和刘爷的安排。”
三个小时前,会议室中。
山林会第三届话事人选举,刘镇涛联合穆老,力排众议,利用二人强势至极的影响力,将钟定海推上候选人的位置。
但四海山林,并不是一言堂。
以木叔为首的另一群人,不会轻易让刘镇涛和穆老得逞。
真正让话事人位置尘埃落定的。
是山林会的刘爷。
选举投票的前一个小时,木叔手下,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接到小弟打来的电话。
木叔管理的所有产业,都被不知道从哪来的百来号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爷用强硬的手段,逼迫他们不得不选择钟定海。
“为什么……要选我?”钟定海问。
他低下头看着刘镇涛。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这其中,刘镇涛扮演了什么角色。
“因为变革。”刘镇涛毫不犹豫的说,“跑不过时代洪流的人,都会被淹死。”
“木叔那群人,依旧保留着旧时代打打杀杀的思维。”
“那是他们出头的原因,也是谋生之道。”
刘镇涛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的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
“可是时代变了。”
“刘爷和穆老,现在更希望由年轻人带着四海山林,走出一条新路。”
钟定海默默无言。
良久后,他说。
“刘镇涛,你什么时候接管山林?”
“两年之后。”刘镇涛单手插兜,看着街道上的人流。
“两年后,我一定会被木叔他们从四海话事人的位置上赶下来。”
“而你要做的,就是趁这两年我还坐在话事人的位置上,配合我,把山林会这头病虎养的白白胖胖的。”
“那之后呢?”钟定海问。
“之后?”刘镇涛笑意猖狂,“就还四海山林一个海晏河清。”
“届时,盛宴就要开始了。”
闻言,钟定海瞳孔猛缩。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刘镇涛的意思。
刘镇涛想干掉木叔,排除异己,肃清四海!
那他呢?钟定海咽下一口唾沫。
到那时,他又该何去何从?
……
……
霜风凄紧,关河冷落。
又是一年秋意浓。
满街黄叶,旋落在青石板上,又被轻盈的吹向远方。
秋天真美。
望着眼前的画面,钟定海想着。
可惜刘镇涛不在了。
他死了,死在钟定海的眼前。
两年中,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钟定海担任山林会的话事人,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为刘镇涛接任山林做准备。
刘镇涛将四海会所有的武力全部移交山林,或是直接废除,一切有的,都可问心无愧的存在于阳光之下。
曾经,显赫一时的潜龙组,不复存在。
如今的四海会,羸弱的像个婴孩。
如刘镇涛所料想的一般,两年后,再一次召开的话事人选举,他被赶下了台。
可那又如何,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下台后的刘镇涛,直接从钟定海手上接管山林会。
一个纯粹的暴力组织,屠戮机器。
他开始了两年前约定好的计划。
肃清四海。
盛宴开始,厅中端坐。
刘爷、穆老、刘镇涛……
还有他钟定海。
餐桌之上摆着的,是洗的干干净净,涂上酱料,洒满姜丝洋葱,细皮嫩肉的羔羊。
恍惚之中,他觉得自己四周坐着的,不是人。
是一群狼。
是眼中冒着血光的狼。
肃清行动,轰轰烈烈的进行了三个月。
看似风平浪静的省城,内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钟定海不关心省城的命运。
他只关心刘镇涛。
这三个月里,他听刘镇涛说过最多的话,只有两个字。
——杀了。
为了崭新的,没有肮脏与血腥的四海山林,刘镇涛手腕铁血。
可他好像忘记了。
曾经,为了给自己的好兄弟补补文化,刘镇涛深夜拉着钟定海一起看的那本,尼采的《善恶的彼岸》里头有一句话。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连昏昏欲睡的他都记得。
刘镇涛,你怎么忘记了?
不久后,尘埃落定。
从此,四海山林,彼此不分你我。
刘镇涛也如愿以偿,成为新组织的话事人。
庆功宴结束的那晚,他单独约钟定海谈话。
收到消息的钟定海,心中悄然叹息。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刚办完庆功宴,就要处理掉自己,不愧是刘镇涛。
杀伐果断的刘镇涛。
深夜,钟定海驱车独自造访刘镇涛的郊外别墅。
“来了?”刘镇涛穿着一身丝绸睡衣,靠在沙发上,头也不抬。
“嗯。”钟定海将黑色的雨伞放在玄关处后,站着不动。
“进来啊。”刘镇涛起身说,“愣在那做什么。”
“好。”钟定海换下鞋子,慢慢的走近他。
别墅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发出微弱的光,让他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
刘镇涛甚至连电视声音都没有打开。
“喝点什么?”刘镇涛问。
闻言,钟定海不再打量四周。
“啤酒吧。”
刘镇涛愣了愣。
“我这……没放啤酒。”
“洋酒不喝吗?人头马、轩尼诗……”
“喝不惯这些。”钟定海笑着说。
“行,我叫人去买回来……”
“不用麻烦。”钟定海指了指别墅大门说,“我车里放了。”
“啤的白的都有,你要喝哪个?”
闻言,刘镇涛微眯着眼。
啤酒还是白酒,是有讲究的。
两种不同的选择,暗含两种不同的意思。
如果今晚二人只谈公事,利益,不掺任何私人感情。
那就选白酒。
如果今晚,只是两个搀扶着走过多年风霜雨雪的兄弟互诉衷肠。
那就选啤酒。
这是钟定海的试探。
刘镇涛笑着,慢慢向钟镇涛走去。
“我刚才在看书。”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书递给钟定海。
“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度过。”他语气悠然,“这是书上一句很好的话,苏格拉底说的。”
“定海,你审视过自己的人生吗?”
钟定海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气氛莫名开始剑拔弩张。
“啤酒吧,我让人去拿。”刘镇涛忽地开口。
他摇着头,转身走回沙发。
“你觉得我今晚要杀你。”
闻言,钟定海一怔。
“你小子,总是像个抱着心爱玩具的小孩,生怕别人抢走,所以看谁都觉得他在盯着你的玩具。”
“我妹妹怎么样,被你关起来了?”刘镇涛卧进沙发,语气疲累。
见钟定海没有回答他,刘镇涛不敢置信地说:“你不会……把她做掉了吧?”
“没有。”钟定海连忙摇头,“我不做这样的事。”
“你妹妹,与我们的事无关。”
“那她在哪?我都快半年没看见你带她出来了。”得知他妹妹没事,刘镇涛放心下来,随意的问。
“她……”钟定海面露难色,“她怀孕了。”
刘镇涛猛地睁大双眼。
“我让我妹妹照顾你还不够,你他妈还要再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