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定海缓缓蹲下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指。
用手拍了拍面前吓傻了的姑娘,断指轻柔,像是为心上人涂胭脂。
可惜血液太过猩红,心上人变成了刷满酱料的羔羊。
“大姐,麻烦借一下你手上的抹布,谢谢。”
刚才还骂自己男人是怂货的妇人,颤颤巍巍的给钟定海递上抹布。
钟定海接过,又道了声谢。
他将断指小心的包好,放进西装内口袋。
又将匕首递给阿天,让他帮自己保管好。
做完这些,钟定海才抬起头,望向钉子户们。
“拆迁的手续和批文,相关政府早就同意了。”
“你们不愿拆,原因我们也理解。”
“房,必须拆,有诉求,尽管提。”
一边说着,他的手还在不断地往下流淌着鲜血。
晶莹饱满,连成珠子砸在地面,宛若绽放的玫瑰。
像是给新王的献礼……
接过匕首的阿天心中闪现过这念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面前这个男人真的要成为他的“二哥”了。
钉子户们默默无言。
提诉求?怎么提?
你上来就踹翻一个,然后把自己指头砍下来。
就这个行事风格……
提完诉求,你不满意,那不是要把所有人的头砍下来?
见他们迟迟不说话,钟定海冲着阿天招了招手。
阿天捧着匕首,连忙低头,弯下腰听候指令。
“把外面的人都叫进来吧,应该等了好一会了。”钟定海似乎有些疲惫,他揉了揉眉头,鲜血沾满眼眶,更显可怖。
外面的人……谁啊?
阿天闻言,虽有疑惑,但还是乖乖的出去了。
见阿天快步离开,钟定海转过身,又对身后的小弟高喊:“动工!全给我拆干净!”
小弟闻言,全都飞速的上了挖机。
轰隆轰隆,柴油机冒着青烟,像在宣告胜利。
“等等!”
还真有不怕死的……
钟定海眉头紧皱,无视正在逐渐虚弱的身体,他飞速转头看向出声的人。
是那个坚持不去拿武器,不想以暴制暴的男人。
“我要求你们提高赔偿金!”男人紧绷着一张脸,强行不让自己露怯,“而且……还要为我们提供新的住处,不然你让我们这些人住哪?”
钉子户们也开始附和起来。
“对对对,迁坟可是个大工程,前前后后得花不少钱呢。”
“必须多赔点钱!”
“是啊,拆掉了我们住哪里啊?”
“说得对,总不能让我们这些人都去睡大街吧。”
但他们却还是不敢上前。
手臂上肌肉高高隆起的青年男人,将衬衫扎进裤腰一脸老练成熟的某某干部,男女老少,全都躲在一个瘦弱的男人身后。
像是攀附在岩石缝隙,终日置身于阴暗处的苔藓。
钟定海摇了摇头,他走到男人身前,隔着两拳的距离凝视着男人。
突然,他猛地将脸贴在男人脸上,像是恐怖片之中跳出来的鬼魂。
男人本就紧张,这下更是受了惊吓,他仓皇的退后,不倒翁般摇晃。
“呵呵。”钟定海的笑声意味不明。
没有理会男人,他咳嗽两声,深呼吸,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西装。
像刘镇涛所言,西装是男人的盔甲。
这可不能马虎。
抚平西装上的褶皱,钟定海望着沾满鲜血的白衬衫,眉头紧蹙。
幸好自己早有预料,买了一柜子的白衬衫,不怕脏。
“二哥!人来了。”阿天匆匆的跑了回来,俯身在钟定海耳边说。
“剩下的交给你了。”疲惫感不断侵袭,钟定海语气依旧淡然。
“好,您坐来的那辆车回去就行。”阿天退后,弯下腰伸手,示意方向。
微微颌首,钟定海一步一步,皮鞋在泥土中踩下深深的凹痕。
他尽量不让身体摇晃的幅度过大。
负伤的狮子,会勾起野狗的欲念。
坐上那辆黑色的奔驰。
钟定海却不敢掉以轻心。
他慢慢复盘着,刚才发生的所有事。
第一次经历,其实很多地方,他都没有做到位。
复盘完,他强撑着睡意。
因为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他出发前,曾经给刘镇涛打过一个电话。
合上双眼,钟定海陷入回忆。
……
……
铃声忽然响起。
刘镇涛放下手中正在转动的钢笔,轻轻将其插回笔筒之中。
对办公桌对面的银发老人抬手示意,得到肯定后,他拿起电话,按下接听,同时打开免提。
“喂,涛哥。”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钟定海沉声说。
“怎么了,是拆迁的事情吗?”刘镇涛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老人也跟在他身后。
“对,我想让您帮个忙。”钟定海合上双眼说。
“你说。”刘镇涛望着银发老人笑了笑。
“帮我联系那些同意了拆迁的人,让他们到现场来,不愿意来的,让潜龙……”钟定海没有把话说完。
“什么意思?”得到老人的眼神示意,刘镇涛追问。
“我了解这种村庄。”钟定海敲出一支烟,慢慢解释,“他们都是群扎手的刺猬,强行动工,一定会干场狠的。”
“现在这种时候,事情要是摆在了明面上,就算上面再护着,工程估计也很难做下去。”
“但是,这群刺猬都有个特点,他们不敢扎比自己身上刺还多的人。”
“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
对着老人点点头,刘镇涛说:“那你想怎么办?”
“我?我当然会是那个,比他们还牛的刺猬啊。”钟定海爽朗的笑着说。
“但是还不够。”他语气又突然严肃,“既然他们这么在意血缘亲族,那……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吧。”
闻言,刘镇涛瞬间明白过来。
“你啊,我是真没想到。”他看着老人,笑容更甚,“你总说你没读过多少书,这样看来,坏人都是天生的。”
钟定海也笑了起来,但没有接刘镇涛的话。
聪明人之间,交流起来,似乎从来简单。
……
……
拆迁现场。
忽然涌进一群人。
“二叔!四伯!都不要吵啦。”一道女子哭腔,让场上所有人,默契的闭上了嘴巴。
只见女子身着一袭白衣,却没有武侠里的潇洒。
因为她穿的是丧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