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干什么?
阿天握紧拳头,准备好上前阻止。
但钟定海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掏出匕首,在西装的戗驳领上,轻柔擦过。
望着男人笑了笑。
“你再过来,我就报警了。”男人咽了口唾沫说。
“孩他爹,得让他们赔钱!”
刚才在厨房洗碗的妇人也跑了出来,她站到男人身边,手上还拿着一块抹布。
“厨房的墙被他们砸了那么大一个洞咧,必须得赔钱!”妇人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男人没有回应她。
他死死盯着微笑的钟定海,脸色紧绷,乌云密布。
自己都说要报警了,面前这个穿西装的男人,却依然毫无反应……
今天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见男人不搭理自己,妇人左右看了看。
此时,周边已经围了小一群人,都是不愿意签合同的钉子户。
“你们还在这看什么热闹!”妇人一脸焦急,“都出来拦着点啊,拆的不是你们家就干看着!”
闻言,钉子户们也行动起来。
他们已十分有经验,往家里跑了一趟出来,手上有拿着菜刀的,铁锹的,甚至有拿着擀面杖的。
数十人横刀立马,将钟定海团团围住。
“滚出去!”他们高喊,“今天一块砖都别想拆!”
气氛中,瞬间充满了火药味。
这里自古民风彪悍,以前便发生过许多,村庄之间械斗的流血事件。
近年来虽然稍微好了些,但显然,这种争勇好斗的习惯,依然根植在他们身上。
“干什么?”男人一把将也想要去抄家伙的妇人拉了回来,“你懂不懂法,我们要是先动手,都得进去!”
男人读过几年书,也算是个文化人,自然不会先想到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可惜,比起法律,他老婆显然更相信自己。
“你就是个怂货!”甩开男人的手,妇人还是去了。
她直接掏了一把切西瓜的刀回来,足有小臂长。
振臂一呼,其他人随着她蜂拥而上,堵在挖掘机前。
“疯了……都疯了。”男人摇摇头,颓然地蹲下。
“天哥。”小弟们解开缠在刀上的黑布,往地上一扔,站在阿天身后问,“怎么说,上?”
阿天将小弟举起的砍刀按了下去,摇了摇头。
“今天二哥做主,没有他的命令,都不要轻举妄动。”阿天看着被包围的钟定海,低声说。
小弟耸了耸肩,退到一旁,挥手示意后面的人也退下。
一群穿着黑西装,白衬衫,提着砍刀的肌肉大汉面面相觑,只能乖乖的站在原地,将地上沾满灰尘的黑布重新捡起,又缠了回去。
“生儿子没屁眼的玩意,还不快滚!”
“我们世世代代都住在这,是你们光凭一句话,就能赶走的?”
“说得对!他娘的,就给那么点钱,还想我们迁坟?”
“祖宗都会跳起来骂我们不孝子孙!”
看着钉子户们骂骂咧咧地将自己团团围住。
钟定海却已神游天外。
不知道现在二狗在干什么……有没有听他的话,安安稳稳的出去找份工打,赚点钱,别让老爷子那么辛苦。
还有小牛,不知道他伤好利索没,可别耽误了要娃娃。
还有红姐。
红姐……不知道还在不在等他。
是的,村口那一个拥抱,是肖红许下的诺言。
他们定了终身。
在那个淳朴的年代,表白,不会有一大束玫瑰和蜜语甜言,不会抱着吉他歌唱,更不会热烈的大声宣布,彼此相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甚至都不用说出口。
一场离别,一个众目睽睽之下的拥抱,对于那时候的女子,已然算得上是大胆。
这世间的真话本就不多,一个女子的脸红,就胜过大段对白。
当时,钟定海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他真的没有反应过来吗?
可他只是一个小流氓。
一个小流氓可以做什么?
留下来,和她在一起,然后继续自己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日子。
又或是从此奋发图强,进城务工,每年,只有大雪纷飞的时候,才能见到自己的老婆孩子一面。
哦,他忘了。
这里好像从不下雪。
“都别他娘吵了!”钟定海突然怒吼。
当啷。
是铁锹掉在地上的声音。
四周,拿着各色各样的“武器”涌上来的钉子户们,被这一声怒吼吓得愣在原地。
无它,实在是钟定海现在的样子,太过可怖。
他怒目而视,脸上似乎翻腾着永不熄灭的烈焰。
扬起匕首,因为动作过大,西装的扣子随之爆开。
一步,一步,向着钉子户们逼近。
他只有一个人,却点亮了雄狮般摄人心魄的眼神。
随着钟定海的前进,钉子户们不断向后退着。
阿天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万兽之王,扑入羊群。
“都是没胆子的怂货,怕他一个人干什么!”
说话的,是领头一位老者。
他是从村庄械斗的时代走过来的,对比那会儿,现在简直就是小场面。
两个村,上百号青壮年,提着大刀,手握土枪土炮,甚至需要政府动用部队过来调停。
几个小混混就吓成这样。
现在的后生们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心想着,老人提起当年陪着他征战八方的大刀,大喊一声纳命来,直冲了上去。
随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钟定海缓缓收回脚,擦了擦皮鞋上不存在的灰尘。
他娘的,一把岁数还学人逞英雄。
他都拼尽全力收着力气了,生怕一脚过去给老者送走,和其恋恋不舍的祖宗们作伴。
“阿公!”见老者倒地,钉子户中,一位年轻女子哭喊。
她捡起老者掉在一旁的大刀,生涩的举起,就向钟定海冲了过来。
钟定海充耳不闻,直接无视了女子,显然料定了她没有劈砍下来的勇气。
他拔出自己刚刚插在泥里的匕首,在手臂上揩去灰黄的泥土。
匕首在阳光下闪过阵阵寒光,中间有道深深的血槽,刀刃宛若秋毫,料想穿透人肉之时,必然毫无痛觉。
他很喜欢这柄匕首,一直随身携带。
这是二狗攒了很久的钱,买下送他的。
可惜,今天……它却要用来做这种事。
钟定海抬头望着太阳,晃的他眼睛生疼。
不知道比起人心,哪个更加不能直视呢?
他握紧匕首,用脚踩住地上,刚想爬起来的老者。
“都他娘给爷看清楚了!”他怒吼。
不过刹那间。
举起匕首,钟定海闭上双眼,咬牙挥落。
好像真的没有痛觉。
毫无阻碍,匕首划过血肉,犹如枯叶从树上飘落那般自然而然。
一旁的阿天瞪大了双眼,有些小弟甚至没拿稳砍刀,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钟定海……
他切下了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