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好了？”
二狗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
“想好了。”小流氓咽下酒，将杯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明天，我就离开这里。”
“刘镇涛说的对。”想起下午他离开前说的话，小流氓喃喃自语：“我生来就不属于这个小山村。”
二狗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口。
大哥，想抛下所有离开，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啊。
……
……
“钟定海。”刘镇涛拍了拍小流氓的肩膀，眼神无比认真的看着他说，“我想了很久，既然你这么喜欢我的名字，那以后，你就叫定海，钟定海。”
“镇涛定海？”小流氓看着他，心脏莫名的停跳了一拍。
“对，镇涛定海。”刘镇涛掏出一支烟，递给小流氓，“怎么样？这个名字满意吗？”
“喜欢是喜欢，但是……”小流氓接过烟，刘镇涛帮他点上，认真等待着下文。
“咳！咳咳！”他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这什么烟？呛死我了。”
“美国货，骆驼牌的。”刘镇涛啼笑皆非的看着咳红了脸的他，补充说，“这个确实劲大，我就好这一口。”
“他娘的，你丫真是混的可以啊。”小流氓缓过劲来，笑着说，“美国货都整上了？”
刘镇涛笑了笑，没有接茬，而是自顾自也给自己点上了烟。
烟雾在他身侧围绕，盘旋，像是来自于深渊的浓雾，吹不散，化不开，永永远远跟在他身边。
沉默良久。
小流氓开口。
“刘镇涛，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话一出口，他反而轻松下来，甚至还埋怨起方才的自己。
这有什么不好问的？
所有好久不见的朋友，不都会聊到这个话题吗？类似于，最近过的怎么样啊，最近在忙些什么啊，有没有发财的路子啊……
他又在紧张些什么呢，说不定刘镇涛都在暗自嘲笑他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吧。
想到这，小流氓急忙抬头看向刘镇涛，观察其神色。
他一个大大咧咧的糙汉子，可不想被误会，尤其是不想被刘镇涛误会。
幸运的是，刘镇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纠结。
不幸的是，这个问题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区。
小流氓眼前，刘镇涛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要是不好说的话……”小流氓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就当我没问过吧。”
闻言，刘镇涛反应过来，似乎迅速脱离了某种情绪。
“哪能呢。”他笑着说，“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个。”
“记得吗？我许诺过你。”他抽了口烟，揽过小流氓的肩膀，“飞黄腾达，餐餐大鱼大肉……”
“还有不穿衣服的妹妹喂饭。”小流氓也想起了刘镇涛和自己说的话。
当时，他只当刘镇涛在开玩笑。
今日一见，方知这段话的含金量。
看这丫的阵仗，他是真没说谎。
闻言，刘镇涛大笑起来。
看着他肆意的笑容，小流氓也跟着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是爽朗的，不加掩饰，而刘镇涛的笑则更为内敛，和他的人一样。
两种不一样的笑声，回荡在这个简陋的小小土屋之中。
半晌，刘镇涛止住笑意，他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周，随手拿起一把破旧的蒲扇。
“我呢，干的其实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刘镇涛随意的说。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见刘镇涛亲口说，小流氓还是感觉气氛忽然变得沉闷起来。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刘镇涛喃喃自语，“你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
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小流氓心想。
“不知道。”他摇摇头。
自己一个小学都没读完的人，只知道你说的是人类语言，其他的……随便吧。
看着小流氓一脸坦率的模样，刘镇涛哑然失笑。
“算了，我还是尽量简单一点说吧。”他找了个椅子，坐在小流氓对面，摇着蒲扇，开始了漫长的叙述。
……
……
八九十年代，旧社会的省城活跃着这样一群人。
他们大多没有高学历，更没有高能力，从底层的小山村走出来，怀揣梦想，一头扎进省城。
其中，以年轻人为主。
那时，各地的排外现象十分严重，城里人瞧不起，甚至歧视乡下上来的“土包子”，是很常见的事情。
但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很快，受尽欺凌，饱含屈辱的他们主动团结起来。
通常以各自家乡组成群体。
最开始，这种群体是以抱团取暖，相互帮扶为主，以达到漂泊异乡，不任人宰割的效果。
但慢慢，随着势力逐渐壮大，他们开始不满足于现状。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了。
这些人以建筑业为首，随后发展到娱乐行业，拆迁队，酒店，舞厅，夜总会……更有甚者，将手伸进了官场之中。
靠着一腔孤勇，不要命，不怕死的精神，一路势如破竹，如燎原野火。
很快，他们就打拼下了自己的地盘，在省城有了一席之地。
而刘镇涛，就是其中一个较大团体——四海会的话事人。
他们以纹在身上的龙虎纹身为标志，以纹身的部位划分等级。
……
……
“所以，你怎么想？”说完，刘镇涛看着小流氓，脸色认真，“先不用急着回答我，这两天，我在附近有点事情要办。”
“不管你选择什么，明天，明天我会再来。”
“我需要一个答复。”
“刘镇涛！”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小流氓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一口气说，“能不能问问你，你看重了我什么？还有，你是怎么被丢在河里的？”
刘镇涛的脚抬在半空之中，像是忽然卡顿了，好一会才缓缓放在地面上。
他转过身，接近午时，阳光有些猛烈，从后打在他身上，泛着模糊光晕。
光芒中，小流氓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声音。
“放心吧，虽然是因为你救了我，但你身上那股子狠劲，还有早上，我故意让他们拔枪之后你的反应，那才是我真正看中你的东西。”
“至于我为什么会被丢在河里……”他似乎轻笑了两声，“你不需要知道。”
“你只要记住我下面这句话。”他顿了顿，继续说，“有我在一天，你就绝不会被丢进河里。”
“跟我走吧，苍龙怎会甘愿与泥鳅为伍。”
“你生来就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