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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老钟(1 / 1)


老钟是个苦命人。

年幼时,他的父亲,是当地名副其实的地痞流氓。

早些年跟了一位大哥,干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至于母亲……他其实并没有固定的。

小巷子尽头,站在发廊外,那些浓妆艳抹,头发统一是五颜六色的女人。

每一个都当过他妈。

通常是在父亲去外面办事的时候,他便由那些人照顾。

长则半年,短则一个月。

父亲回来后,便会照例往她们耷拉的胸口处塞上一把钞票,然后拍拍她们的屁股,带进房间中。

他并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十分钟后,之前那个陪着自己看动画,给自己买糖的“妈妈”。

就再也见不到了。

而下一次这种情况发生时,他又会有一个新的“妈妈”,或许是短发,又或许是大波浪,不过也不重要,反正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不会有什么意外。

“我爸那时候虽然是个流氓,但对我是真没得说。”

“一直到他把那个女人带回家之后,他妈的所有事情都变了……”

祁期依稀能记起,老钟提着一杯白酒说这句话的时候,圆润憨厚,饱经风霜的脸上奇异的交杂着三四种感情。

有明显的厌恶与憎恨。

但似乎,又藏着几分眷恋。

老钟说,他小时候,家里其实并不算穷。

他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只觉得父亲像极了自己在那本学校发的动物百科大全里,看见的狮子。

为了族群,隔三岔五就得出去打猎,然后浑身伤痕累累,带着一堆堆猎物回来。

只不过,猎物并不会满身是血,而他的父亲会。

猎物们通常是最新款的衣服,牌子是力果,或是嗒嘀嗒。

还有那简直和他一般大的遥控汽车,一拿出去,村里所有孩子都得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直勾勾盯着沙地上驰骋的小车,用各种条件想和自己交换几分钟的玩耍权。

只是这种现象维持不了多久。

那些孩子就会被各自的父母扯住后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拖回家里。

而他就只能呆呆的蹲在沙地前,拿着遥控器一个人玩一下午。

没有人可以领他回家。

虽然蹲的腿麻,抹着眼泪,在夕阳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孤独的像条丧家犬。

但他一点都不难过。

他知道,他的父亲,那头凶戾的狮子,此时正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为他猎杀着更多的遥控汽车。

在还没有听懂村里人的风言风语之前,他其实幻想过。

他有天也要成为一头能够扛起族群重任的狮子。

那实在是太酷了。

可惜,人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不知事的年纪。

渐渐的,他也到了那个十几岁,常常和家人起冲突的青春期。

“那会儿,我实在是受够了他。”老钟咽下辛辣的白酒,“我和他大吵了一架,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生活就变得像……”

老钟想了好半天,才挠挠头说:“我的生活就变成了店里的羊肉串,架在火上烤。”

老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父亲也从未和他提起过,关于母亲,哪怕是一丝一毫。

他就像是莫名其妙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刚好被经过的父亲看到,叼着烟的父亲提着他的小脚,左右翻看,赞叹了一句真新鲜,就把他给带回了家。

而在村里人的口中,他则是父亲在外面生下的野种,和父亲一样,十恶不赦。

那些年里,父亲也不是没有试着去找一个。

父亲可不管是不是真心喜欢,只要能搭伙过日子,照顾好他的孩子,那就是最好的老婆,最好的“妈妈”。

只可惜,显然没有哪个好人家会跟一个刀尖舔血的地痞流氓。

更别提这地痞流氓还带着个性格孤僻奇怪的拖油瓶。

他也曾试着劝过父亲。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把我送到别的地方去,让别人养我一段时间,你不是最擅长干这事了吗?”

“然后再把人骗到家里来,等扯证结了婚了,再把我给领回去,这不是皆大欢喜?”

可难以想象的是,那个在村里人口中,每天都挥舞着砍刀,高喊“杀呀!”然后把人追了十里地,还锲而不舍的恶棍。

竟然摆出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说:“这……这怎么能成,这不是耽误人家好姑娘吗?你爸我干不出那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

“而且,那时候你还小,我也只能请阿姨们帮忙带一带你,老爸其实也想一直陪着你,但是…你得理解老爸……”

后来他才知道,父亲只是担心,这样做的话,骗来的“新妈妈”不会对那个孤僻奇怪的孩子好。

可当时,他甚至在心中暗暗嘲讽。

瞧瞧这语气,还有这真诚的表情。

让村里人看见,还不得在宗祠里头祭告一下祖先,再摆个十几桌子庆祝起来。

当然,他们肯定不会觉得是恶棍转性了。

而是一脸理应如此的说:“老天有眼,这王八犊子终于是遭了报应,得了失心疯了。”

旁边的人也理应如此的点点头,于是便能出现一厅人一齐点头的画面,想想还莫名的滑稽。

常听人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但做坏事真的会遭报应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父亲遇见那个女人后,所有事情……都像那句报应不爽一样,令人憎恨。

那是一个周末的雨夜,浑身是伤的狮子再一次自丛林归来。

这次比其他任何一次都要早。

父亲才出去了不到半个月时间。

正当他诧异着父亲为何回来的如此迅速,并且还改掉了给早已过了年纪的他,带些幼稚玩具的坏习惯之时。

他先注意到了父亲的腹部,那染红了父亲最爱穿的白色衬衫的狰狞伤口。

还有父亲身后站着的,那怯生生的女人。

父亲总爱穿着那件白衬衫。

他小时候曾经好奇的问过父亲,“你一个流氓学人家当官的穿件白衬衫干嘛?”

流氓也要有流氓的职业操守嘛,不穿貂皮,也至少得穿件皮衣吧?天天穿白衬衫,还爱惜的不行,沾上点污渍就要花大价钱去送洗,像什么话?

可是父亲并没有回答他,反而还用力给他屁股来了一巴掌,让他滚去写作业。

他转身回房间时气的不行。

所以也没注意到,平时狮子一样的父亲,此时身上,那落寞的像是被世界上所有潦倒不堪的人附身了的气息,和那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眼神。

他上前去,想要看看父亲的伤势,却被其不着痕迹的推开。

他愣在原地,看着父亲对站在门外淋雨的女人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女人这才低头看着脚尖,小步小步挪到父亲身边,抬头迅速的看了看四周后,又马上低头,好像地板上有什么修炼了就能飞黄腾达的武功秘籍似的。

父亲将他拉到女人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依旧不理会他疑惑的目光。

而是自顾自的说:“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母亲,正式的母亲。”

父亲说完,指了指女人,又拉起他的手,交到了女人手中。

一番动作让他很想发笑。

这实在是和他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婚礼流程太像了,不过,父亲不是将女儿的手交到女婿手上。

而是把儿子,交给了母亲。

做完这最后一件事,父亲便捂着伤口,想要去客厅的小柜子里取医药箱。

不过还没走出三步路,就直挺挺的插在了似乎刻着武功秘籍的地板上。

父亲昏迷了。

他不知道,那晚昏迷的父亲有没有做噩梦。

想来也不会有。

因为实际上,在父亲将那个女人带回家,并亲手将他的手交给女人后。

噩梦就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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