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要过下去，所以人们大多数采取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面对生活。
如同往常一样，许辞和林决两个人肩并着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林决止住了脚步。
他看着前方的路，又蓦地转向许辞：“你说，那男的到底喜不喜欢我妈。”
距离上次冲突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林决毫无预兆地再次提起来，让许辞不由得有些疑惑，还有些下意识的心慌。
因为她知道，对面这个少年干什么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于是许辞定了定神，朝前走了半步，侧身面向林决：“我和那个...叔叔又不熟，当然不知道答案了。”
犹豫片刻，她还是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决轻笑出声，可嘴角的弧度却慢慢向下：“我如果说，那个男的现在就在我家呢。”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莫名有股寒意爬上了许辞的脊背。
“每逢周六，我妈做菜的时间都会晚一些，因为菜总是会更热。”林决面无表情地解释道，“今天是我妈的生日，早前几天我就发现了她特别高兴。”
“你知道吗，她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今天按道理来说，是周测的日子。”
剩下的话，许辞已经在心里补全了：但是老师临时请假，导致周测延后，所以今天他们按时放学。
现在回去，他们说不定就会碰见那个男人，让之前的闹剧重演。
许辞很想对他说，你就那么肯定吗，说不定是因为你想多了呢？
然而，现实却让她心头狠狠一颤。
这是数次任务以来，她头一次开启高级执行者权限——因为在协约中，权限是有次数限制的。
虚拟面板显示，那个男人正在厨房里抱着林母，两个人情意绵绵，好似不能教任何人插足。
许辞有些不敢直视对面少年的眼睛，她怕看到里面的情绪，她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今天我出去吃，不回家了。”林决一只手插兜，一只手主动牵过许辞的手腕，“就当给我妈的生日祝福了。”
许辞跟着他在身后小跑着，脑袋里却像铅球一样沉重。
所以，到底是怀抱着怎么样的一种心态，才能让孩子给母亲的生日礼物是——自己不出现在他眼前。
如果换作之前，许辞或许会劝说林决，会说阿姨对你很好的，你肯定是她最看重的人。但是眼下，经历了之前的种种，她冥冥之中就张不开嘴，就说不了那些话。
她能给林决的，似乎只有陪伴而已。
不知道走了多久，又经历东拐西拐，才来到一家极为隐蔽的烧烤摊。
林决熟练地拿过菜单点着，顺带还从隔壁小商超拿了两瓶饮料：“知道你吃不了辣，点的微微辣。”
“你...”许辞有些呆呆地接过米酒，“你怎么这么熟悉这里，平时也没看见你来过啊。”
林决咕噜咕噜给自己倒上凉茶，随意说道：“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所以你看，就算是日日相处的人，都有彼此不知道的事情。”
又是话里有话。
许辞眸光沉沉，摸着杯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在现在客人不多，老板上菜的速度很快，热气腾腾的肉串打破了这股子莫名的氛围。
“给许阿姨发消息没有。”林决挑了几根看上去最好吃的肉串到许辞盘里，自己吃剩下的。
许辞点点头。
“其实我一直想问个问题。”或许是因为这里浓浓的人间烟火气，又或许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林决此刻的姿态是难得的放松，“为什么你和你妈妈是一个姓。”
“其实我是后天改姓的。”许辞头一次看见对面这个少年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霎时有些失神，“发现我爸出轨的时候，我妈果断就离婚了，并且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姓，说从此之后就是新的人生了。”
“我说，愿意。”
林决单手撑着下巴，认真地听着，最后笑着开口：“其实我觉得阿姨的名字真的很占便宜，许解，喊着就像在服输一样。”
两人同时默契撞杯。
就这样天南海北地胡聊着，天色也慢慢变黑了。换算成生活中的时间，此刻应该刚好是周测结束后半小时，按道理来讲，往常这时候两人都应该到家了。
因为许辞提前给妈妈发了短信，所以没有被要求回家。
但现在，林母却迟迟没有任何消息过来。
“八点了。”
林决歪头看了看腕表，语气中甚至带了点调笑：“我们打个赌，我的电话最少也会在三十分钟后响起。”
“别说了。”许辞有些不忍。
她现在甚至希望自己没有那么了解他。
这么多年，林决还是头一次没有顺着许辞。
“她大概率是这样的。”
“首先呢和那个男人甜甜蜜蜜的，然后到点了发现我还没有回来，心里也想着给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可她又知道，只要自己开了口，这个氛围就会被破坏掉。”
“所以她在不断地自我说服，说不定我只是路上走得慢了点，晚点就会回来；说不定是学校有什么活动，所以我留了下来。”
“总之就是各种理由在此刻都会变得合理，因为她现在就是不想看见我。”
......
许辞的内心再度变得复杂起来。
她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按照她的各种经验，林决推测的情况百分之九十都会是事实。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辞几乎是带着焦急地期盼和渴求，她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的，希望林母的电话早点响起。
她甚至还在心里盘算起了如果现在林母的电话响了，该怎么给林决台阶下。
可是没有。
一直都没有。
直到他们面前所有的食物吃完，时间逼近九点的时候，放在书包里的手机才不合时宜地响起——
林决开了外放。
“小决啊，你怎么还没回来啊。”
许辞闭上眼睛，狠狠靠在椅背上，甚至于发出“吱呀”的响声。
林决嘴角勾起真切的笑容，随口编织的谎言都是那么天衣无缝，又或者说，当对面不在意的时候，所有的谎言都会天衣无缝，
“妈，我马上回来了。”
“和小辞约着吃了顿烧烤，她给许阿姨说过了，我的手机刚刚没电了，现在才充上。”
电话那头传来林母依旧温柔的声线：“好啊，那你们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许辞的忽然被绝望吞没了身体，只是这绝望不是来自于她本身，而是来自她对面的人。
过往的，和未来的。
林母此刻甚至都没有说，要不我来接你们吧。
那只有一个可能——那个男人现在还在，而她抓紧时间和他再共同度过那么几分钟。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发现林决正盯着她。
“林决。”许辞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会是我心中的第一位。”
“在所有条件下，我都优先选择你。”
这话有些突兀，但许辞相信他能够懂。
可林决没有应答，只是伸出手：“我们回去吧。”
风在身后吹动，带起树叶的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