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是第一次讲了。”刘副院长手里拿着保温杯，皱着眉头，苦口婆心地说着，“我知道好多医生刚刚踏上岗位的时候，那心里全是什么‘无私’‘奉献。”
“可是人和人是很难相互理解的，不仅仅说是医患，你对别人好，别人很可能不领情还倒打一耙。”说着，他看向了被包成了独眼龙的心内科主治医生。
长长的方桌两边坐满了人，资历长点的都眼观鼻鼻观心，几个沉不住气的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实在怪不得他们，这种场合下遇到谐音梗真的很难不笑出声来。
那位被闹事的心内科主治医生，年纪轻轻就到了这等三甲大医院，也称得上天赋卓然。但也正是因为这一路太顺，缺少实践经验，徒有满腔热忱，对人性却没有了解。
患者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家境并不是很好，但偏偏得的病是最烧钱的。年轻医生看她的父母一直跑上跑下，满脸愁容的，就以为他们是担心女儿病情，于是打包票说，这种病只要进行有效治疗和干预，几乎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本以为这样会让孩子父母开心点，却没想到两个人脸色更加阴沉了。不明所以的年轻医生满头雾水地准备手术，却发现手术结束后找不到人了，打电话却发现当初留的电话是孩子舅舅的。
没办法，这医药费总得付吧，没想到就这一句话，就把人惹火了。
拿着耙子就上手打过去，还边打边说：“这黑心医生就是坑钱，什么手术要将近十万块，他爸妈不管还打电话给我，老子可没钱！”
后来报警后才知道，女孩子家里还有个弟弟，原本父母是想骗女孩子说这个病治不好了，让她回家，谁曾想被年轻医生戳破了，自然恼羞成怒。
这不，在警察局还在骂骂咧咧的：“这医生就是想抓收入，这么烧钱的病，不如死了算了！”
兴许是想到这些事情，年轻的主治医师满脸落寞——嗯，就算是一只眼睛也能看得出来。只见他低下脑袋，沮丧开口：“是，副院长说得对。”
“还有，我们程主任也要注意，要我看，你手下那个经常拖欠医药费的八成也有点什么情况。”
本来在神游想着最近手术排班情况的程枫突然被点，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好的，院长，我会注意的。”
听到这句话，副院长脸色才好转起来，连说话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十分钟后，这场冗长的会议才终于结束了。
“老师老师，你去哪里啊！”
会议刚刚结束，程枫就走路带风似的朝医院大门口方向前进，小年轻在身后小跑才堪堪追上。
“回家，怎么了，今天本身就是请假紧急回院，也没有我的排班。”程枫解释道。
本来是很自然地解释，小年轻听到后却瞪大了双眼，嘴巴都张成了“O”字型：“可是老师你之前不就是住在医院的吗？”现在怎么急着往家里赶了。
程枫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他说得是事实。看着自家学生揶揄的表情，他好笑道：“怎么，如果你想让我留下来给你布置额外的加班任务的话，我也是很乐意的。”
“不不不！”小年轻手动闭麦，朝嘴巴拉拉链的同时连连摇头摆手，“您慢走。”
“谢谢师母送的巧克力！”
隔了老远，程枫听到这句话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臭小子。
“程医生。”就在程枫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一道沙哑的女声突然从背后传出来，显得无端有些瘆人。
“怎么了。”
程枫转过头，发现是最近接管的一个病人的家属。
“我想问，下次治疗是什么时候，这个费用能不能迟点交。”
女人满脸蜡黄，说话的时候手无措地在身前搅动着，身上的衣服也布满了油渍，甚至一时之间根本辨认不出是什么颜色。
她说完后焦急地补充：“您看，咱是真的没钱，不是想赖账，最后每次的钱不是都交了吗？”
程枫听到后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能保证的是，尽力向医院争取，但是这个费用你们还是尽快准备。”
说完就准备离开。
“医生！”女人扒拉住了车窗，浑浊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程枫，“我们家那个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
程枫敛下眼眸，遮住了眼神里复杂的情绪。
或许是想到了被医闹的同事；或许是想到了会议上副院长刚刚说的话；或许是——这个人就是被副院长提醒要小心的患者的家属。
于是他咽下准备说出的话，沉声说道：“我只能保证，他治疗会比不治疗的情况好。”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病人有任何情况可以和值班医生沟通。”
汽车引擎的轰鸣像是在无形地彰显主人归家心情的迫切，又像是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奏响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