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过去不可的事情吗。”程枫堪称艰涩地开口，他僵硬地转动脑袋，缓缓移动眼珠，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将聚焦点定在了许辞的肩头，“我是正规批假的，一切流程都合规。”
换做是之前，他当然可以潇洒地扔下一句抱歉后离开。可是现在，经历过这些事后的现在，程枫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电话那头的小年轻估计是被自家老师陌生的语气惊住了，直到程枫再次出言的时候，他才重新说道：“老师，我偷偷跟您讲。”
紧接着是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立马变得安静，但小年轻的声音还是压得很低：“之前不是有个病人家属去心内科闹事吗，老师您可能没有关注，但这事儿确实闹得挺大。”
“副院长紧急召开全院大会，所有没排手术的没有夜间值班的医生全得去听。害，您还不知道副院长那个调调，科室一个人不来，估计年底就得给穿小鞋了，我也是怕您被科室同事......”
“我不怕。”
“回去吧。”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听到许辞的声音，程枫迟滞地抬起头，眼神依旧不敢直视她。他想说些什么，结果话到了嘴边，却又闭上了嘴，硬生生吞了回去。
鲁莽、不顾所有的勇气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难找回。
倘若不去参加这项无聊会议的惩罚只是罚他一人的工资，他断然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直接拒绝。程家虽然不是世家豪门，但也绝对称得上富甲一方。
然而承担责任的并不止他一人，而是科室所有医生。
他们有的是刚刚上任的主治医师，有的是寒门出身，房贷压力极大的青年学者，甚至还有连婚假都没来得及休，刚刚新婚就赶来上班的女医师......
程枫狠狠地闭眼又睁开，嘶哑道：“你把会议具体情况发我手机，我会赶回去的。”
小年轻估计也听到了许辞的声音，惊慌之下连回答都变得磕磕巴巴起来，全然没有刚刚口若悬河吐槽副院的架势。
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小年轻直接脑补出一场决裂大戏，其精细程度堪比荧幕电影。
半晌，他将手机揣进兜里，忿忿地跺脚道：“毁人姻缘是要遭报应的！难怪副院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光棍。”
正走进会议室的副院：啊切！
程枫说完后，手机似乎变成了烫手山芋似的，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紧接着把它装进兜里又拿出来，嘴里无意义的语气词，半天没组织出完整的语言。
兴许是程枫的表情实在过于无措，许辞在一旁观察着，突然笑出声来：“真的没事，咱们刚好买完巧克力，你回去送给学生。”
“来日方长。”
兴许是这几句话真的安慰到了程枫，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慢慢放松下来，应和道：“下次，下次...”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辞打断了：“这种话还是不要说出来。”
“我去开车，你在前面路口等着吧。”
看着许辞的背影，程枫不由自主地想：这种话是什么话，为什么又不要说出来。
是因为觉得“下次一定”就代表后会无期，是因为对他彻底失望了；还是说是因为期盼的东西说出来就会不灵，心底还是想和他有下一次出游呢？
所有的所有，程枫全都不得而知。
“来了。”许辞将车开到路边，摇下车窗招呼道，“快过来吧。”
突然间，他福至心灵般想着：许辞之前有过很多这样的时刻吧。
不知道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同样也出于种种原因保持沉默。
然而这些凌乱的思绪最终都被强行压缩到大脑一角，程枫听见自己说：“这就来。”
同样的风景，不一样的心情。
回去的路上，两人相对无言，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
或许是因为彼此心底都清楚，这个时候佯装无事反而会显得更加尴尬。所有的虚假都像泡沫一样，看似灿烂，实则一戳就破。
“下车吧。”许辞熟练地将车停在医院负一楼的停车场，轻声道：“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说完就利落地离开了，甚至连程枫的回答都没有等。
“应该还是有些不高兴了。”程枫自言自语，长叹一口气后朝医院大门走去。
但没有办法，生活总是这样难以两全，不得不在其中做出选择——选择相对重要的。
“老师。”小年轻看见程枫重新出现在办公室内，挪动脚步缓慢凑上前去，小声道，“对不起，都怪我，其实如果我不通知你的话，副院顶多只会说我两句，毕竟...”
“够了别说了。”程枫看见自己一手带上来的小孩露出这样的表情，佯装头疼地扶着额头，“别说了，要是真对不起就别写那些‘残值败柳’给我看了。”
“你师母刚给你买的黑巧，快拿下去边吃边看，便宜你小子了。”
确定老师没有怪自己后，小年轻才“嗖”地一下顺走袋子溜之大吉：“师母万岁，祝师父师母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这小子。”程枫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将目光挪到电脑屏幕上，喃喃道，“白头偕老，白头偕老...”
等他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念叨什么之后，在键盘上翻飞的手指瞬间停住了。
之前，他从来不曾想过类似的事情，因为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长久的爱情。
可是就在说出口的那瞬间，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已经生出那份陌生的渴望出来。
“程主任，麻烦你现在去会议室吧。”办公室门外小护士窃头窃脑地通报完后就立马逃走了。
笑话，谁都不想多面对程·冷脸魔王·批评制造机·主任。
还没来得及细想、琐碎又细腻的念头立马就被粗糙且急切的生活压了下去，程枫强迫自己清空大脑，以最好的姿态面对工作，面对接下来即将开始的一切。
“滴，任务攻略对象好感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七十九，请执行者再接再厉。”
听到虚拟面板的提醒声，许辞挑眉，眼神里闪烁着兴味的光芒：“还差点火候，不过我相信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