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在陈冉刚死时,在余生刚死时,江海曾不止一次的想过。
陈冉死的时候,江海觉得这个世界也就这样了,没有了生他养他的人,他的天都要塌了。
他觉得没有了妈妈之后,世上所剩下的一切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陈冉那么的想要看他出人头地,可真当他出人头地的时候,身后却早已经没有了那个想要赞美他成果的人。
那个把自己当男人在活的女人真的没有了,她抛下江海和妹妹,一个人去找江涛。
江海也曾埋怨过陈冉不理解自己,但是在生死面前,那些母子间的别扭龃龉根本不值一提。
以后每一次想念妈妈,江海都不可能再见到她的人,不可能再看到她笑,听到她骂人,感受到她伸出粗糙的手来摸摸自己的脸。
但是,太阳正常的升起落下,所有人都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了谁都一样,地球照样在转动。
那时候,余生难得的回应了他的感情,让他觉得自己不是没人要的,至少余生还在自己身边。
可是后来,就连余生都走了,他浑身是血的死在了自己怀里。
想到陈冉和余生死前的模样,江海恐惧的闭了闭眼睛。
但是这种感觉很怪,因为他知道,他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
“就……”江海的声音淡淡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短短的几个字道出了人在死亡面前的无能为力。
余生忘记了流眼泪,就那样木然的看着江海的后背。
良久,眼珠终于动了动,他苦笑着重复了一句。
“尽人事,听天命啊。”
余生的感冒直到第三天才开始好转,不会再反复起烧,就连鼻塞流涕都好了许多。
余生好起来,江海就没有继续留在这儿的理由了。
江海叮嘱他有事给自己打电话,三餐也要按时吃,余生也都一一应下了。
看着江海像个家长一般的嘱咐自己,余生难得露出了笑脸。
他笑着催促江海快去上班,“再请假恐怕就要被辞退了。”
江海也笑了,他很自信,“王总离了我不行,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只是当网管吧,他的很多烂账都是我帮他在管的。”
余生笑着笑着就不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了些微凝重。
他张了张嘴,江海在等他说话,然而等了半天,他却又把嘴巴给闭上了。
轻轻点了点头,余生单手拍在了江海的肩膀上。
“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差不多好了,你……有些事情不归你管的就少管,他们那种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余生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江海在玄关站了许久,脑海中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前一世,两人同居好几年,但余生从未主动问过自己的工作,从不过问工作上的事情,也不过问他的人际关系。
好像江海做什么跟什么人在交往,他都完全不感兴趣。
这种看似不干预的信任,其实在亲密关系里是很伤人的。
不干预从另一个方向来说就是不在乎,而不在乎,约等于不爱。
江海一直都知道余生不爱他,尽管他从来不问,可他就是知道。
过去那个被他绑在身边的伴侣余生,是他在某个夜晚偷来的,人对于偷来的东西除了有不合规矩的使用权之外,还能有什么?
所有权吗?
难道还要苛求对方将心和爱愈合一并给了吗?
这是痴心妄想。
可是,这个早晨,江海有了一种错觉。
余生的关心给了他一种错觉,他甚至在心里偷偷地幻想着余生也是喜欢他的。
在他还没有表白的那段日子里开始,余生就已经开始喜欢他。
他们两个从来不是一方死皮赖脸的追求另一方,他们是双向奔赴。
然而这些都只是江海的颅内高潮,并不代表事实。
余生疑惑的看着站在玄关处发呆的江海,他很不解的用胳膊肘碰碰他,问道:“发什么呆?”
江海回过神来,说不出究竟是什么表情的笑了笑,抓起自己挂在玄关处衣架上的外套就要走。
人都已经到门外了,他又恋恋不舍的回过头来。
门内,穿着白色家居服的余生正目送他出门。
白色的衣服,清爽的短发,没有特意打理过的头发自然的垂着,刘海半遮着颇有气势的眉毛。
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十足的美少年,不,已经不是少年了,但那份少年感却一直都在。
江海努力压制住上翘的嘴角,跟余生摆了摆手。
他觉得,此刻他们两个人,一个像外出去上班的丈夫,而另一个则像是送丈夫出门的妻子。
一对爱侣,两个家人。
江海内心一热,他真的很想回去狠狠亲余生一口,哪怕过去每次这样做都会被对方嫌弃。
他也确实回去了。
“怎么,落下东西了吗?”看着江海往回走,余生面上一怔的猜测着。
江海没吱声,站在余生面前。
他的手都伸出去了,就在差点触碰到余生的脸上时,楼上课外班迟到的小学生旋风式的背着书包冲了下来。
江海为了躲他,左脚绊右脚,整个人都摔在了余生的身上。
还好这时候的余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力气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不然的话,被江海这样一撞,没准两人得一起趴地板上。
“满满又迟到了。”余生无力吐槽。
“那孩子叫满满?”
“嗯。”
江海也想说那孩子几句给自己找补一下,但是没办法,他根本不认识这孩子,想说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憋了半天只干巴巴的吐出一句,“走路都不好好看路的吗,这要是脚滑了滚下去该多危险。”
余生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
江海还靠在余生怀里,等他意识到这个时候,脸一下子就烧红了。
不知道为什么,重生后的他脸皮似乎特别的薄,动不动就脸红,哪像之前那个没脸没皮的江海?
江海从余生的怀里起来,经过了刚才的插曲,他已经不敢再有越矩的行为。
很多时候,人所做的事情就是要一鼓作气,但凡中间被打断一下,那个勇气就没了。
并且是幸好没了,他有些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幸亏那个孩子跑下来的及时,不然,他大概就已经做了冒犯余生的事。
“你刚才……”余生看了一眼江海的手,他大概知道江海想要做什么,只是不确定罢了。
江海装傻充愣,呵呵的笑着,“刚才看你脸上有点脏东西,想着给你擦一下的,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了,看错了。”
余生的眼帘略微怔忡的垂下去,他勾着嘴角不咸不淡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是吗?”
江海能够看出他似乎很失落,只是他不知道这失落究竟为何。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挥手跟余生道别。
他说:“好好在家里休息等着我,下午我买排骨回来,给你煮你爱喝的排骨玉米汤。”
余生静静地听着,良久,他才说了一个好字。
只是,这个字说出来的时候,面前门外本来站着人的地方已经空了。
没有人经过的时候,楼道里的声控灯便不会亮,整个楼道都暗暗的。
余生短叹一声,将门关上,他从家居服的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来。
上面有哥哥楚平发来的消息,他点开来看,不出意外的,楚平带着父母往外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