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江海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余生的嘴角浅浅的勾着,抓着衣服的手没动,就那样慵懒的坐在床上。
“我说好,来帮我穿吧,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胳膊都抬不起来。”
江海心想,我信你个鬼。
别看余生长得又瘦又高,穿着衣服的时候甚至有些清瘦过头的感觉。
但是江海比谁都清楚,这只是表象,余生属于精瘦型的,每一根骨头上都紧紧地附着着一条条的肌肉,单手就能把一米八几的自己给扛起来。
这样的一个人,即便是感冒了,江海也不会相信他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的。
余生,他就是在戏弄自己。
江海有点不好意思,说话的语气都不自然了,“开什么玩笑,你赶紧穿。”
他红了红脸没看余生继续往外走,余生也没再喊他,可等他倒了温水重新回去的时候,竟意外的发现,余对方并没有把衣服换好。
他还维持着原状,蔫儿蔫儿的坐在那儿。
“你怎么……”江海扶额,颇有种老父亲看懒蛋儿子的错觉。
余生抬起头,憔悴的脸上努力想笑一下却完全笑不出来。
江海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惨样,那些想要数落他的话早已经说不出来,更何况,帮余生做什么他都是心甘情愿的,不存在被迫一说。
之所以想尽可能的保持些距离,也不过是怕自己控制不住。
“胳膊给我,这样抬起来,袖口在这边,对,伸出来。”
江海像个教小朋友穿衣服的幼儿园老师,一步一步带着余生。
上衣很快就换好了,江海拿着手里的裤子尴尬的看着。
他看看裤子又看看余生,这一次,余生没有难为他,伸手将裤子拿了过去。
他沉默的换好,没有了刚才的柔弱不能自理。
江海将两个枕头垒起来让余生靠上去,又将放在书桌上的那杯温水递给他。
他在床边坐下来,看着余生没什么精神的小口喝水。
感冒的人大多嘴巴里没有味道,江海复盘的时候开始后悔,“我家里有VC泡腾片,要不我回去给你拿一包过来?”
余生没力气摇头,他看了江海一眼,前世多年相处的默契让江海只需看一眼余生的眼神,就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不去不去,哪儿也不去,你喝完水再睡一会儿,如果怕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就听会儿音乐,我去做晚饭,做好喊你吃。”
江海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可余生并不想睡觉也不想听音乐,现在的他只想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就算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好,就只是安静的陪着。
余生格外的阴沉沉默,江海自然是知道原因的。
但是没用,这种时候其他人的话都没用。
上一次,余生妈妈的病发现的晚才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最后癌细胞转移到了别的器官上,让她年纪不大就走了。
这一次,不管怎么说都提早了一段时间,或许就像楚平说的那样,这里地方小医生水平有限,去到大一些的城市,去一线城市,那里专家多,或许还有治愈的希望。
可是这样信口开河的安慰说出来就等于是给了余生一丝希望,等到希望变成失望的时候,那种失落和难受只会比现在更甚。
晚饭很简单的吃了点,江海会做的不多,做了两个相对比较拿手的。
余生哪怕根本不想下咽,看在江海忙碌了一下午的份上,也勉强吃了点。
这个夜变得很安静,他们都自动的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如同回到了母腹中。
江海躺在楚平的床上大睁着双眼睡不着,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余生。
他翻来覆去,最后,江海听到他起床的声音。
他起来,江海也跟着支起了身子,赶忙询问他要喝水还是想要上卫生间。
又或者——“又起烧了吗?”
回答他的是对方出现在自己床边的身影。
“往里点。”
余生没有犹豫的把江海往里推了推,然后踢掉拖鞋爬了上来。
余生和楚平两兄弟睡的都是一米二的单人床,此刻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顿时变得异常拥挤起来。
“转过身去。”
“啊?”江海有点懵。
他大睁着双眼看近在咫尺的人,余生的脸在黑暗中被放大了,清晰的眉眼映在江海眼中。
因发烧带着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他没动,身体紧绷的看着紧挨着自己的人。
头顶的墙壁上,十八度的空调正在嗡嗡的作响,将江海的喘息声遮盖住。
余生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无可奈何,他碰碰江海的胳膊,“转过身去,我怕传染你。”
这理由确实很余生。
江海有些郁闷的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墙壁上贴的都是NBA球星的海报,黑暗中只能模糊的看到他们的球衣,却看不清楚五官和四肢。
江海也没心情欣赏这些大高个,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来自于身后。
细长的胳膊从腰间伸过来圈住他,余生一张发烫的脸整个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江海愣住了,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就那样呆呆地僵硬的被他从后面抱住。
也不过才一会儿,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原本干燥的后背上,此刻变得有些潮湿,那是余生的眼泪。
“余生,”江海叫了他一声。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妈妈的病能够好起来,可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至多能拖一年多,没法更久了。”
“……”
“我哥不相信,我也不可能拦着他,只是……要去做那么多无谓的检查,我妈妈她可能会吃不消。”
面对疾病的时候,不管是身边人还是医生,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积极治疗不要放弃。
可是有那么一些病,到了一定的时期后,并不是积极治疗就能够好起来的。
相比受尽治疗的苦离去,有些人确实想要快快乐乐没什么遗憾的离开。
没法准确的说哪一种更好,这还是得看病人自己的意愿。
余生妈妈也曾明确表达过不再继续看其他医生,用药物保守治疗到最后一刻,奈何知道了妈妈生病的楚平,像是疯了一样在家里大闹了一场。
最后,就成了现在的情况。
“江海,你是怎么看生死的?”
寂静的黑夜里,余生问了江海一个致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