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不经意的一瞥，路迢遥见姜鸿逆着十月里温和的日光笑得热烈又灿烂，像只无忧无虑的金毛，傻傻的，极致的纯粹，仿佛所有的烦恼都不在。
这一眼，路迢遥觉得时光的流速都因此而减缓，这一刻，她好像重新经历过前半生草草十六年，但覆盖其上的阴霾却去了大半。
“快点，那边的队比较短。”姜鸿看着食堂长长的队伍示意路迢遥跟上，自己则快步走向那人数比较少的队伍。
“来了。”路迢遥收起思绪紧跟在姜鸿身后站进队伍中。
“对了，上次我们吃饭的时候约好下次叫上你一起。”
“你是说黄诚？”路迢遥想起上次见到黄诚还是暑假，黄诚只待了一天就进市区找工作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混。
“嗯。”
“他在市区？哪里打工？”
“不知道，我没问。不过他和我的朋友一起，我今天回去之后可以问一问。”
“不用，我自己问他也可以。”路迢遥加过黄诚的微信，只是两人一直没聊过，反正确实没什么好聊的。
她忙着学习，准备竞赛，黄诚也在职中里有自己的圈子，现在他出来工作，两人就更没什么好聊的了，只是每次碰到，想起小时候的事还是会觉得亲切。
“那吃饭的事……”
“回去之后我们四个拉个群聊吧，我得看时间。”路迢遥想起决赛，说实话，她自己也想走远一点，最好是走到最后一步，走向国际数学奥林匹克。
“好。”姜鸿点头应下。
“你说你们聊天的时候聊到我了，黄诚是不是说我坏话了？”队伍还有那么长，闲来无事路迢遥也挺想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聊了些什么。
“啊？不算说坏话吧……”
“他说你从小就不理人，和你坐同桌很无聊。”
“还有呢？”
“还有，你晚上不睡觉，违反纪律偷光看书，被抓包之后腿蹲麻了站不起来。”说到这里姜鸿忍不住笑起来。
路迢遥：“……”
想一想自己曾经那些为数不多的黑历史，路迢遥总觉得黄诚能把自己的底裤抖落出来。
“还有吗？”
姜鸿想了想还是选择直言，“我问了他你名字的由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路迢遥倒是不忌讳说自己的身世，她只忌讳别人对此比她还忌讳。
“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是吗？还得是院长有文化。”
“黄诚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姜鸿心里泛起一阵轻微的酸涩，只是因为感觉自己离路迢遥的世界那么遥远，就连对她的了解都要借他人之口。
“是吗，算他还有些自知之明。”提起黄诚路迢遥就想起他辍学工作的事。
她不好随意评价他人的生活，但总觉得这样的生活会让他将来回首时觉得后悔。
但人生总是有机会成本的，他要是继续读书，学费和生活费是看得见的成本，为了进入学校而不得不放弃的工资，就是机会成本。
两两相加，有多少身处泥沼的人可以承担得起？
所以，她不敢断言。
“到你了。”路迢遥轻轻推了姜鸿一下示意他别发呆，免得让食堂阿姨久等。
“哦哦。”姜鸿回过神，把饭盒递出去随意指了几样菜，打好饭之后就站在一旁等路迢遥。
随后两人逆着人流向外走，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吃饭。
饭后回到教室按部就班地午休，虽然走在路上还是会被莫名的目光打量，但有姜鸿陪着路迢遥觉得自己没那么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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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两节体育课。
“今天又要请假吗？”姜鸿站起身看着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的路迢遥。
以竞赛做借口，路迢遥可不止一次逃了体育课，所幸体育老师的脾气都挺好，对于请假的状况向来放得开。
更何况，在高中，学生求着上体育课休息一下还来不及，总比坐在教室里听文化课轻松。
路迢遥犹豫片刻后站起身道：“算了，我还是去上课吧。”
从开学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这是这学期第五节体育课，而她只在第一节体育课出席了一次，其他的时候全都请假了。
路迢遥觉得自己去放松一下心情也好，反正就两节课，回来再做题也来得及。
“那一起走吧。”
“好。”
教室里的其他人已经走得差不多，路迢遥也跟在姜鸿身后走出教室，横跨过集会广场，沿着倾斜的坡道向上，一路进入高处的操场。
姜鸿和路迢遥两人都选了篮球，只是一个是男子篮球，另一个是女子篮球。
站进各自的队伍，体育委员带着学生做热身运动，之后沿着操场跑800米。
跑完800米，路迢遥暗叹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因为中考要考体育，所以路迢遥的体育巅峰也只停在了中考那一年。
其后她几乎不怎么运动，尤其是跑步，如果不是每年要体测，她根本不会一次性跑800米。
就被人吐槽为“丧尸出笼”的午间食堂抢饭她都表现得十分佛系，而学校要求的课间跑操，无论是速度还是路程都没有跑800米那么累。
“你怎么样？”姜鸿看着路迢遥最后摆烂一般边走边跑，向终点靠过来，而他已经在终点处休息了一段时间，笑眯眯出言问道。
“没事。”路迢遥止住脚步，后面还有女生落得老远，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气息后才出口回答姜鸿的问题。
“你中考体育不也是接近满分吗？”姜鸿看路迢遥呼吸急促半天没有直起身，有些惊奇道。
“太久没练，体能退化。”路迢遥笑了笑，直起身，呼吸已经平复地差不多。
姜鸿：“……”
他想起高一的时候体测，路迢遥跑800米，在女生里面一骑绝尘，应该是跑了满分，没想到才一年就退化到这种地步……
人员陆续集中到终点处，学生各自找到自己的老师。
姜鸿他们随着体育老师进入篮球场直接实战，而路迢遥所在的队伍则是在老师的带领下，每个人拿着一颗篮球在原地练习基本动作。
路迢遥看着男生已经在球场上杀成一片，而女生则是三五成群地一边划水练习一边聊天，顿觉无聊。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划水就划水吧，反正她也不怎么想运动。
只是女生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她一个人拿着球在原地练习，难免觉得异样。
每每这种时候，身边其他人都三五成群，而自己独身一人的时候，路迢遥就会产生一种旁观世界的感觉。
旁观，看人群里的人，看穿衣打扮，看动作神态，而她则游走在世界之外，无人在意也无所约束，孤独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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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已经上到一半，老师发话让自由练习，路迢遥将篮球放到操场边缘，随后绕到观景座台后边的厕所。
“啊！你放开我！”
听到女生极力压抑但仍旧漏出来的惊叫声从女厕所传出来，路迢遥敛眉，抬手挑开半透明的塑料帘子便走了进去。
“小贱人，呵，还敢反抗，给你胆了……”
施暴者察觉到有人进来，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了一眼来者。
“滚开，别多管闲事。”
路迢遥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如果我偏要管呢？”
“你他妈……”
施暴者松开钳制，被拽到地上的女生趁机爬起来站在一旁发抖，外套被扔在地上，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上面还沾湿了水。
路迢遥向后退一步，冷静道：“这里是厕所，外面随时有人经过，我随时可以呼救，我劝你想清楚施暴的后果。”
路迢遥将重音落在“后果”二字上，话语里是满满的威胁，她不怕打架，更不怕把这件事闹到老师面前。
“路迢遥，路迢遥是吧，你等着。”那女生眼神狠厉，盯着路迢遥看了片刻，犹豫一番最终还是选择退让，挑开塑料帘子便疾步离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对方狠狠撞了一下路迢遥的肩膀，路迢遥面色不变，只是上前一步帮那个女生捡起被扔在角落的外套。
“你没事吧？”路迢遥的神情柔和下来。
“谢，谢谢。”俞又温怯怯地接过路迢遥递来的衣服，“你，你就是路迢遥。”
“怎么了？”路迢遥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猜想对方应该是同一层楼的另一个班级的某个学生。
“没，没什么，谢谢你。”俞又温将外套穿上，站到洗手台的镜子前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
路迢遥的名字在整个年级人尽皆知，加上她在四班，和路迢遥所在的一班是同一个楼层，更是时常听人提及路迢遥。
但她从没刻意去关注路迢遥长什么样，每次路迢遥在升旗仪式上发言，隔着前面的人山人海她也看不分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路迢遥长什么样。
尤其是近几天路迢遥的身世传遍整个年级，俞又温当然也听人提到过。
“嗯。”路迢遥点点头，侧身进入厕所隔间，等她上完厕所出来那个女生还站在镜子前。
路迢遥抬步便想挑开帘子出去，最终还是没忍住说道：“如果你在老师面前需要证人，我可以帮你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