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仪式千百年来都是那样,规矩又多又繁琐,一套流程下来累得人头脑发昏。
终于被送入了洞房,听见门一关,孟晚遥即刻就要抬手掀盖头。
胡妈妈忙道:“哎呦我的姑娘,可使不得!这红盖头要等姑爷来掀,不然可不吉利。”
孟晚遥累得一肚子怨气,哪还管什么吉不吉利的?笑道:“等他回来了,我再盖上。”抬手就扯了。
此刻前厅在宴客,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只有跟着陪嫁过来的流鸢和胡妈妈,李莽的妹妹李青苗和邹妈妈在外面忙活着。
谢明铖的院子叫修竹院,自从他十四岁离家参军后,院子便没人打理,几乎废弃着。
谢家接到他要回来的消息,才开始修葺,又为了婚事重修一番装装门面。
毕竟这是奉旨完婚,大婚之日,四皇子和七皇子都来捧场,谢明钦顶着靖忠侯的封号,好歹还是要点脸面的。
只是事办得不精心,院子里还堆着一堆砖瓦石料。
邹妈妈实在看不过去,正在和李青苗商量着怎么弄出去。
孟晚遥隔着窗听了几句,便把她们唤进了屋子里。
邹妈妈以前是在厨下做饭的,自从霍锦心选了她做陪嫁妈妈后,才到主人跟前来。是以见了主子有些紧张,两手抓着衣服,生怕自己哪件事办得不得体。
李青苗是个乡下丫头,要不是借了她哥哥的光,也进不到高门大户里做贴身丫鬟。她大字认不了几个,只会些拳脚功夫,知道自己蠢笨,也不敢往前凑,靠在门口站着。
孟晚遥看着有几分好笑,温和道:“以后咱们娘几个就要朝夕相处了,别这么拘谨。”
说着从匣子里摸出一把小金稞子,给她们四个一人一个。
一个小金稞子值八九两银子,她们一个月的月钱是一两银子,一下子就得了大半年的赏,大家高兴得捧着金稞子,嘴都合不上了。
“对了,青苗,你哥哥也跟着过来了对吧?”
青苗忙道:“是,哥哥被安置在下人房里。跟咱们这隔着花园子呢,姑娘有事找他?我叫他去。”
“现在没有,今日闹哄哄的,先不见了。你既是他妹妹,帮他也领一个金稞子。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回头一并带给他。”
李青苗捧着两个金稞子,竖起耳朵听着。
孟晚遥喝了口茶,纤指拨了拨茶盏,说道:“你们是跟我来的,心里得牢牢记着,我是你们第一位的主子。姑爷若是吩咐了什么要紧事,要回了我再去做,或者做完了说与我知道。”
众人点头称是,孟晚遥简单跟她们讲了一下谢家的基本情况,免得他们日后叫错了人闹了笑话。
谢老太太是谢家最大的长辈,也是孟晚遥的婆母,人人都要尊称她一声老太太。
谢老太太名下三个儿子,长子谢明钦袭了侯爵之位,现在是谢家家主,可叫他大爷或者侯爷。其妻段氏执掌中馈,要叫她大太太;
二爷谢明锐早亡,二太太温氏孀居多年,深居简出,不大与人交往;
谢明铖便是三爷,孟晚遥入府就成了三太太。
谢明钦和段氏有两个儿子,长子谢谨仁,可叫他大少爷或者小侯爷、世子。他的妻子安氏,称为大少奶奶。
孟晚遥道:“这谢家的其他主子若是吩咐了你们什么事,甭管是老太太大太太还是大奶奶,你们只管应着,等我点头再去做。在我这里,忠心是最重要的,你们记住了吗?”
四人忙应道:“奴婢忠于主子,绝无二心。”
“好,以后咱们在这谢府算是相依为命。我吩咐的事,只管去做,不该问的别问,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们办事也不要怕,办好了有赏,没办好办错了,都可说与我知道,咱们一起解决。若是瞒着我,事情越闹越大,我可不依。”
四人又应了一声,孟晚遥便问:“邹妈妈,你和青苗刚才在院子里说些什么,我依稀听了几句,并不真切。”
邹妈妈忙回道:“一件小事,不敢劳姑娘操心,我们料理了便是。”
孟晚遥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你错了,谢府不比咱家。我不妨坦白跟你们说,这府里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瞧着很小的一件事,却都是有人用了心思安排的。你们要和我一样事事思虑,三思而后行。”
邹妈妈琢磨了一下,“那我就跟姑娘说道说道。这谢家人办事也忒敷衍了,修葺园子的砖头石料,竟然没打扫干净,落了一堆在院子东南角。我看人来人往的,看着不太好,就找了这府上管事的黄妈妈。”
黄妈妈是孟晚遥前婆婆段氏的陪嫁婆子,段氏是这府里最爱装贤惠的,端着她侯爵夫人的架子,对外人仁慈的很。实际上是个尖酸刻薄,爱搬弄是非的性子。
如今是她执掌中馈,妯娌过门,她作为大嫂怎么会自甘寂寞?那么大一堆石料落在院子里,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孟晚遥心下了然,“黄妈妈怎么说?”
“她说府上的人都在忙,抽不开身,让咱们自己料理了。”
孟晚遥抬了抬眼,“然后你便回来了?”
邹妈妈憨憨一笑,“照我的脾气,是要闹的。可我想着,姑娘刚嫁过来,我闹起来得罪了人,给您添麻烦。”
青苗也道:“我和邹妈妈都是粗人,怕与她们争辩起来失了规矩,所以想着我们自己搬了去,还没动手,小姐您便把我们叫进来了。”
孟晚遥道:“这堆石料别搬,我自有用处,就那么放着。
你们是什么样的脾气,母亲是知道的。特意选了你们来,原就不是为了体面规矩。
正因为我身为媳妇,不得以得守着规矩,你们才要彪悍些。你们看那庙里的,菩萨都是慈眉善目,而那护法金刚都是面目凶悍的。
我体面,你们也体面,一屋子闷葫芦,别人就要借着体面二字踩到我头顶上去了。我给你们一句准话,只管闹,有我呢。”
主仆间闲话了一会儿,正说着忽听院子里有小厮喊了一声,“三爷,您慢着点。”
孟晚遥使了个眼色,流鸢忙帮她把喜帕盖在头上。
胡妈妈带着人收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姑爷。”
谢明铖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脚步有些不稳。小厮举着灯,在身后跟着。
他站在门口,目光略过一众等人,独独瞧见了床上端坐的单薄身影。
谢明铖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流鸢等人瞥了孟晚遥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一行人手脚轻快的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偌大的屋子只剩下一对新人。
孟晚遥有些紧张,不由自主的绞紧了手指。这辈子,成婚是第二次,洞房却是第一次。
六年前,十五岁的程菀宁也是这般坐在新房里,忐忑的等着夫君来挑起她头上喜帕。
然而等到月上中天,坐到腰酸背痛,等来的却是谢谨仁已经在安素兮房里安歇的消息。
他真狠啊,把妾室进门和大婚之日安排在同一天,然后心安理得的进了妾室房间,把三书六礼娶过来的妻子晾在新房,由着她被谢府上下笑话。
谢晚遥一想到自己初入谢家受到的辛酸屈辱,不觉咬了咬唇,泪盈于睫。
谢明铖掀开喜帕看到的便是这般佳人幽怨,梨花带雨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