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晚,姬轻水带着满面春风返回“畅音阁”,她将慕容白书信交给商清绝。商清绝却当着她面将其焚毁,笑道:“慕容白怎么想吾都知道,他可和你说了什么?”
姬轻水禀道:“师尊并未多说什么,都是些日常关心的话。”
商清绝叹道:“慕容白门下三女,若论天分,紫鸢最高。若论讨人喜欢,李星瑜最是,若论才能,便是你最厉害了!”
姬轻水慌忙跪下,说道:“大夫言重了!我并不是......”
商清绝却打断她道:“若是紫鸢如你这般,慕容白必定省心不少。你且说来,吾与慕容白来信你是否看了?”
姬轻水连忙否认,商清绝却道:“看你回来时,平时冷如冰山得面孔也泛着笑意,我便知你至少看了慕容白的信。”
姬轻水脸颊发烫,只得承认道:“轻水知错了,请大夫责罚。”
商清绝道:“明日便去礼部领罚吧!你心机深沉未尝是件坏事,他日扶持紫鸢少不得你这种谋臣。吾遣你去送书信,便是让你明白两点:其一,你这处事个性难以与人长久,极易生出误解;其二,慕容白亦或是你的同门,一直对你非常信任。”
姬轻水眼中充满了感激,言道:“多谢大夫开解!”
商清绝收起严肃的面孔,轻声道:“先下去吧!”
姬轻水告退道:“弟子遵命!”
姬轻水与紫鸢自相识就比邻而居,无论两人身在何处,即便在“游学”途中,不是床挨着就是房间挨着。她路过紫鸢房间,发现房间灯仍亮着,便推开门走进去。紫鸢此时正一心同李星瑜研究书法,并未察觉有人进来。姬轻水看着两人你一笔我一笔的写着,也想参与其中,便唤道:“紫鸢、星瑜,我回来啦!”
李星瑜起身便把她迎到案前,笑道:“总算是回来了,想死我了!”
紫鸢伸手把姬轻水拉到身旁坐下,激动得问道:“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把玉佩送给师尊,怎么样,师尊开心吗?”
姬轻水这才想起自己仅仅是把玉佩交给了慕容白,怕是慕容白还当是赵夫子那块。当时自己一直因为商清绝的信函心绪不宁,也忘了再向慕容白解释。
“师尊很开心!”姬轻水答道。她神色没有一点变化,心想着以后在与众人解释就是了。
“太好了!哈哈哈。我先跟你说,这次第三轮殿试若是碰上了,我必定不会让你!”
姬轻水道:“那是自然。”
李星瑜将两人抱在一起,哄道:“好了好了,到时候再计较吧!轻水帮我看看,我总觉得这个字不对。”
这是一个“绝”字。紫鸢他们二人无意间窥到商清绝写字,竟然都喜欢。可是两人不敢在备考时去找商清绝讨要手迹,只得托赵清月拿到了一张乐部旧年的批文,上面有商清绝的几十字的批复。
“轻水你快看看,这字怎么写得?我和紫鸢临了半天,总觉得模仿不出神韵。”李星瑜抱着姬轻水央求道。
姬轻水一看这个字便笑道:“你们不觉得商夫子的字和师尊很像吗?”
紫鸢不满得推了推姬轻水道:“你又唬我,哪里像了!师尊的字不是这样吗?”
真还别说,紫鸢写得“绝”字确实像慕容白亲笔,字非常正,并没有商清绝的洒脱。
姬轻水说道:“师尊曾经说过,以前自己写字有个小毛病!”
紫鸢好奇道:“什么毛病?”
姬轻水道:“写字时会心里想着相应的曲谱,有时写着写着就会不自觉地捻笔出锋。此师尊后来游学时才花了数年才改掉这个毛病?”
李星瑜笑道:“这么一说师尊的字原先应该和商大夫一样。”
姬轻水笑道道:“那还真是!或许怕是在外游学时,回报教廷的书信让人有所误解吧。所以师尊现在字几乎所有笔划都藏锋回锋。其实师尊和商夫子的字筋骨都是一样的,只是部分笔划起笔收笔有差别罢了。”说罢,她便提笔示范了一下,果然神似商清绝的字。
紫鸢、李星瑜惊叹道:“哇!原来是这样!”
姬轻水却突然一手捂住了嘴,仿佛自己说漏了些什么,但另一只手仍是写着字。紫李二人眼睛此刻都被牢牢吸引在纸上,并未察觉。
三人一齐又琢磨了半宿,倒是把“商清绝”三个字仿得惟妙惟肖。
回到榻上,已是丑时三刻。姬轻水将被子搭在唇上,嘴角微微上扬。她心想:师尊其实才是最擅长藏的人,因为他藏得住感情。而自己因为师尊一封信,却欣喜到在商夫子面前露了马脚。她并非本性凉薄,只是她不善表达感谢。当慕容白教授她策略并告诉她成为紫鸢的智囊时,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喜怒哀愁,也给自己装上了心机和城府。她躲在被窝里,很开心,因为师尊还相信他。至于她给紫鸢撒得谎,找个机会再圆回来便是了。
十月初六,享誉天下的“儒门考学”正式开始。第一轮考试紫鸢等人根本不在意,对他们而言那只是一纸通关文书。考完后,众人心照不宣都回到各自房间用功。十月十二日放榜,五人均是“甲等”,开始参与各科考试。
十月十三礼部考试,姬轻水一枝独秀,礼法经义对答如流,旁征博引令礼部大夫令狐德颇为满意,亲自题为第一。陈平、李睿皆是涉险过关,李星瑜仅在第十。紫鸢最令人惊奇,竟然两科综合考到了第三。
十月十六乐部考试,紫鸢不负厚望,乐科第一,舞科第四,歌科第七,综合下来第一。李星瑜成绩次之,舞科第一,乐科第三,歌科未进前十,综合下来却是第二。姬轻水三科均是前十,综合下来成了第三。陈平、李睿二人弃科未考。
十月十九射部考试,紫鸢技惊四座,孔令昔也是称赞有加,于是稳坐第一。陈平、李睿排在三、四名,第二名反被一名叫甄妙音的女子夺去。姬轻水、李星瑜也是勉强进了前十。
十月二十二日御部考试,姬轻水战策第一,无人望其项背,综合三策便是第一。李睿第二,陈平第三,紫鸢不幸落在十一,李星瑜弃考。
十月二十五日书部考试,因为慕容白向来重视书法,常言“书如其人,乃儒者之依”,书科五人皆入了前十。画科李星瑜师承上届魁首赵清月,摘取桂冠。综合下来,李星瑜第一,紫鸢第三,姬轻水、陈平、李睿弃了画科名次分列十六、十七、十九。
十月二十八日数部考试,姬轻水再拔头筹,李睿紧跟其后。紫鸢涉险过关,陈平、姬轻水弃考。
姬轻水三艺第一,按理说是能有机会获得“冠绝六艺”的美誉,但她在其他三艺中无一科获得第一,便失去了这个机会,综合下来排在了第三。反而是紫鸢最后获得了阁试第一名。第二名仍旧是那个叫甄妙音的女子。李星瑜位列第十,陈平、李睿勉强挤进了前三十。
十一月初一阁试放榜时,六部震惊。慕容白门下夺得六部总评、部评第一,其中姬轻水如若不是有科目未曾钻研,便有机会问鼎“冠绝六艺”。若再论及具体科目,五人位列三甲的次数多得令人瞠目。
孔令昔容光满面,对商清绝、慕容白一门徒弟都是赞不绝口,其余四部大夫也是交口称赞。不过这“考学”第一究竟花落谁家,还要看几日后殿试才能为准。殿试变数极大,不再由儒门师长考核,而改由互相挑战变更各科名次,从而影响总排名。紫鸢等人荣列三甲的科目极多,自然挑战者也多。殿试由教统主持、六部大夫见证,避免阁试中因考官个人喜好而埋没人才。
十一月初三,殿试终于拉开帷幕。五十名出类拔萃的儒生按照总分排名先后走进“仲尼堂”。紫鸢走在最前,看着周遭的摆设,她不禁想起多年前自己初来这里时。现在她身着华丽罗衫,耳著明月珰,略施粉黛,面带玉晕光彩照人,早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女孩儿了。她往台上看去,儒门教统孔令昔站在正中,六部大夫分列两边。台下还有不少眼熟的中丞、少府。台下左上首所坐人打扮特异,其中不少人头戴一冠,冠上黑红相间,应是“荀门”长者。台下右上首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师尊!”紫鸢尽量压低高呼的声音,却仍是被慕容白听到。慕容白含笑点头,并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中央。
“考学学子入席!”礼部大夫令狐德喝道。
紫鸢慌不迭入了座,她安定心神,抬头望去,慕容白正坐在对面。
待考学学子全部就坐,教统孔令昔负手走到台前,按旧例训示。
约莫过了一刻时间,紫鸢全然没有听进去一句话。她全部心思都在想:师尊不是说不来吗?难不成是师尊听说了自己的表现,专程来给自己鼓劲的?紫鸢下意识地向慕容白看去,却发现对方狠狠得瞪着她。她不由得坐得更端正,耳里也终于传进了教统的声音。
“......本次殿试,每位学子在每个科目只有一次挑战权,被挑战一次的人亦有该科目被挑战的豁免权,因此请各位慎重决定对手。其次,一旦发现有保送排名等作弊行迹,便废除学籍,终生不得再入儒门。”孔令昔终于说到了规则。
紫鸢打起神来,却见慕容白身旁不远处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千殇怎么也在这里?他不是“荀门”中人现任礼部中丞,不论怎么坐也不该和师尊坐在同一边。
此时的教统孔令昔捏着胡子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本次考学另有一则规矩,就是在场无论哪场比试,在坐学子汗流浃背者、衣衫不整等有失仪态者都将视为放弃挑战权。”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只见白千殇不知何时出现在紫鸢这边的下首席,一剑压在一个儒生肩头,对身旁一名手持花名册的老夫子道:“三十六号穆云,言行失态。”这老夫子编在册上画了一道。那名儒生适才一听规矩奇特,便交头接耳,被白千殇抓个现行,现在只能垂着头后悔了。
孔令昔对白千殇点头表示认可,随即宣布道:“本次监考官由礼部中丞白千殇,数部中丞祖千秋,‘断桥主人’慕容白以及‘太狂生’殷九刻出任。”
说罢,四人分别走向考场四角。此间,除了参考者,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白千殇诸位,上届考学魁首,剑法了得,人也生得玉树凌风!”
“不错不错,上届考学白千殇可算得上是鹤立鸡群。”
“这祖千秋号称‘心念即数’,凡是他眼过得地方,只要跟数字有关,皆能记得分毫不差!当中颇为神奇!”
“这慕容白倒不曾见过!”
紫鸢忍不住白了一眼,还好此刻没人看到。
“你不曾见过,未必连‘冠绝六艺’都未曾听过?”
“难不成是往届魁首?为何未在朝堂和教廷任职?”
“人家心系山水,自然不想出世为官。那‘太狂生’不也是个仗剑江湖的豪侠!”
慕容白等四人已经持剑走到各自位置站定,孔令昔便宣布道:“殿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