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含煜背着楚静琪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晃晃悠悠而来的公交车，从外表上看，和他们来时坐的那辆几乎一模一样，相同装扮的司机也是看不清脸色，唯一有差别的是，虚无界比他们来时的街道亮堂了许多，车内的情景倒是一览无余。
里面挤满了“人”，有的甚至被挤到了车窗玻璃上，脸上的肉摊平了，中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蓄满了泪水，看起来颇为心酸。
他，应该称作“它”，似乎是看到了站在太初路路口的几人，眼睛忽地瞪圆了，那张嘴咿咿呀呀半天，愣是没发出什么声音。
“就是这辆公交车，我当时就是坐着它进来的！”
陈芬荣想起自己凄惨的经历，不禁潸然泪下。
给老婆婆让座之后，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师父发着消息，但师父那时候好像在参加什么聚会，压根没空理他，暗自伤神的他，只能孤独地玩着手机里面的单机游戏。
司机停下车，稀稀拉拉下去不少人，腾出座位，他四处看了看，挑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
而他刚坐下没多久，司机就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猛地一个急刹车，差点没把他甩的直接跪在地上。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陈芬荣立刻给自己开了天眼，却没发现什么生魂、怨鬼的存在，反倒是看到了一只鬼鬼祟祟的老鼠，又胖又圆，跟一个充了气的皮球似的。
那老鼠从窗户爬了进来，细小的下肢立在窗沿上，鼻头疯狂耸动着，不知道在嗅什么。
但很快，它似乎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直直冲着陈芬荣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这实属把陈芬荣吓到了，但这老鼠明显不是普通的玩意儿，不然车内的其他人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老鼠停在他面前，立了起来，再耸耸鼻子，而后忽地发出尖锐的叫声。
简直就是精神污染。
陈芬荣拿出符纸以做防范，但等了许久，那老鼠还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反而是他自己被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盯着，流了不少冷汗。
本来想用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来应对，但经过这么一会儿，陈芬荣果断选择主动出击，然后让他更为震惊的是，符纸和他的手，竟然直接穿过了那只老鼠，仿佛那里什么都不存在，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视而已。
陈芬荣以为是自己不知何时中了障眼法，于是又给自己开了一遍天眼，显而易见的是，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
而且不知为何，陈芬荣总觉得这老鼠是想告诉他一些东西一样，黄豆大小的眼睛中多次闪过焦急，做起表情来，也是人模人样，特别灵动。
于是静下心来仔细观察一阵，发现老鼠似乎是让他下车。
陈芬荣顿时把屁股在凳上按得更结实了，开什么玩笑，这老鼠明显不怀好意，他怎么能下车主动跳进陷阱。
公交车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站台停下，车内的人进进出出，换了好几拨，陈芬荣挪过几次位置，但不管他去哪里，那老鼠都阴魂不散地跟过来。
陈芬荣只觉得如芒在背。
眼看离林家越来越近，再过两站，他就不得不下车了，陈芬荣试着关上自己的天眼，却还是无济于事。
视野里的老鼠清晰可见，连投下的影子都那么真实，除了摸不着、体型太大、神态过于人性化之外，就跟真的老鼠没什么两样。
陈芬荣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寻求外援了。
师父没有回消息，电话打不通；给楚静琪发消息发现一点信号都没有，麻木忽然涌上心头。
他似乎又遇到麻烦事了。
［别怕，下来。］
一道温和的声音忽然响在他的脑海中，竟然让他莫名地平静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想看看是哪位悬壶救世的高人来救他了。
但他看了几圈，愣是没有把这道声音和车内的这些人匹配到一起。
［别怕，照我说的做，下来。］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含有淡淡的催促意味在里面，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听从，看着死死盯着他不放的老鼠兄弟，陈芬荣咬咬牙，站起来，走到后车门处，等待下车。
外面还下着大雨，车门一开，他抱着头冲了出去，等到跑到站台之下，没有雨的地方时，才放下手，甩了甩湿漉漉的袖子。
等他抬头想看老鼠有没有跟着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不闻人声，雨点淅沥，周围雾蒙蒙一片，除了公交站一盏昏暗的灯之外，极致的黑暗降临，他像是处在海上孤岛的中心，四周延绵起伏的海水是粘稠的灰雾，汹涌诡谲。
“我的天……”
陈芬荣抱住了自己：“师父，救命……”
他试着用手机手电筒那点微弱的光走出站台，但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身上，他眼睛都睁不开，又心疼自己花钱买的手机，刚走两步，他就灰溜溜缩了回来。
“来个人救救我啊！”
他躲在地上，抱头痛哭。
［稍等。］
陈芬荣一哽：“啊？”
“滴滴——”
是车喇叭的声音，陈芬荣惊喜抬头，就看到一辆破破烂烂的公交车，和此刻向他们驶来的如出一辙。
陈芬荣扭头去看墨青昊：“当时在我脑子里说话的人，就是你吧，你的声音很好听，我记得特别清楚。”
没想到这都快回去了，陈芬荣才提到这件事，墨青昊敛袖：“是我。”
“谢谢啊。”
“无妨。”
那张趴在窗户上的脸已经彻底皱在一起了，它生动而形象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恐惧。
司机倒是淡定地不行，他车停得很稳，车门正好在四人面前，本来拥挤的车厢哗啦啦从后车门下了一群“人”，转瞬就给腾空了，它们畏畏缩缩挤在一起。
有丑到楚静琪不想再看第二眼的奇形怪状，四颗眼珠子分别在两侧脸颊上，滴溜溜转着，嘴巴是歪的，没有身体，没有眉毛，盯着一个卤蛋似的光头。
楚静琪呼吸都停了一瞬。
萧含煜贴心地为她遮住眼睛：“真丑。”
确实。
当然，其中有丑的，自然有也还算可以的，媚骨天成的女子娇柔多姿，眼睛微微颤着，手里攥着素白的绣帕，指间相互缠绕，就是不敢抬头看这边。
还有各种各样的生灵，角端、陆吾、鸣蛇……楚静琪看了一会儿：“山海经都快齐了。”
当然这是夸张说法了。
相比起之前那位言语轻佻的司机，现在这位就沉稳了许多，他看着楚静琪几人：“上车请投币。”
居然还有敬词。
楚静琪摸了摸自己和萧含煜空空如也的衣兜，然后二人齐齐扭头，和墨青昊对上视线：“有钱吗？”
墨青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