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桶洗澡水烧起来很是费时,可林菀却一点都不急的样子,就这么坐在院外等着,那模样就像是坐在茶馆里听着戏的客官,悠闲的样子与这永巷中的凄冷简直格格不入。
趁着这间隙,她转头看了看忠士德,吩咐道:“那日从周彤身上扯下的物件,你去拿给周常在吧。兄妹一场,如今人走了,也给她留个念想。”
忠士德听了这话简直牙酸。
这事儿是他一手促成的,当周彤进入屋内之时,忠士德还特意留下听了一会儿,确保事成后这才离开。
娘娘您这话说得真漂亮。留个念想?只怕眼下周常在看见周彤的玉佩都得做噩梦吧!
忠士德一边想着,一边上前推开了那扇方才才拆下木板的门,走了进去。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叫忠士德忍不住都掩了掩口唇。
从那站在阁楼上便能看见金銮殿的桃玉阁再到这到处腌臜难闻的冷宫,这周常在也实在是……自找的!
周是的走进屋内,见周常在正背对着门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面前烧焦的床榻默不作声。
他清了清嗓子,将手中的玉佩放在了桌上便退了出去,转身之前,还颇为意味深长地道:“我家娘娘宽厚,如今你兄长伏法,却还想法子弄来了这物件好叫你睹物思人,你就待在这冷宫中好好思一思吧。”
平日里,林菀待在身边走动的太监向来都是桂喜,周常在对于忠士德的嗓音倒是颇为陌生。
闻言,她转头瞧了瞧,便看见了那桌上熟悉的玉佩。
原本脸上一片冰冷的周常在登时就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上前拿了那玉佩直接丢进了院中。
一块上好的和田白玉被砸在了青石砖的地面,瞬间就碎裂成了好几瓣。
忠士德一早就做好了周常在不会平静以对的打算,完成了林菀交给他的任务后,面不改色地走出了屋子。
周常在双眼猩红地看着忠士德离去,余光又瞥见外头坐着的林菀,万寿节宫宴那日的很多细节突然就浮现在了脑海中。
果然是她!若真的与她无关,这会儿怎么有这闲心来看自己的笑话?!
周常在满心怒火,看见林菀在院子外头噙着笑意盯着自己,已经全然没了理智,抬步就想要冲上去。
可还未待她迈开步子,方才那烧水的太监便带着另一个人抬着一个大桶走了进来。
这大桶中是方才烧好的水,还冒着些热气。
周常在低头一看,那水面上竟漂浮着一个粗硬的丝瓜络。
原先周常在在家中之时曾见过这物件,是下人们用来刷脚底厚皮的。
谁能想到,一朝从云端跌落尘埃,她竟只配用这奴婢用的丝瓜络了。
那太监压根不管周常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累得喘了口气,一下就将门拍上了,将周常在整个挡在了里头。
过了一会儿,好整以暇坐在院门外的林菀果然就听见了一阵水声从屋内传来。
周常在是个有洁癖之人,想来眼下,哪怕她再想要上来找自己掐架,也会禁不住那桶得来不易的热水的诱惑。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屋内的声响才渐渐停了下来。
那小太监看见忠士德上前推门,哪里敢让他亲自动手,赶忙先一步进入屋内。
没一会儿,那大水桶便被抬了出来,原本清澈的浴汤竟隐约变成了暗红色。
忠士德正奇怪,再抬头一瞧周常在,差点没把他吓了个好歹。
方才他送玉佩来之时,周常在虽说周身脏兮兮的,可好歹看着像正常人的模样。
可这会儿,她脖颈胸前,胳膊上手背上都布满了鲜红的擦痕,有些还在往外淌着血,看着可怖极了。
忠士德正准备回身走出去给林菀报告,却见她竟亲自来了这屋内,依旧端着那恰到好处的笑容看着周常在,一旁的翠枝手中还拿着一套崭新的衣衫。
“这冷宫之中条件简陋,这套新衣裳便算是本宫赏你的。可怜你卖了德妃那么大一个好处,她都不来救你……”
林菀幽幽的声音传到了周常在的耳中,她顿时抬起头怒瞪着面前这身着华服的人。
“果真是你!你原先那模样把所有人都骗了,这会儿不在陛下面前,倒是不装了!”
周常在恨恨地道,那眼神简直透着一股要吃人的劲头。
可林菀却并不接她的话,招了招手便让翠枝直接上手扒下了周常在身上沾着点点血污的衣裳。
转身出门前,林菀最后回头看了周常在一眼,冷冷地道:“哦……本宫都忘了。德妃如今已经被卸了权,她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河,又如何会记得你这个小小炮灰呢?你就好生在这冷宫中颐养天年吧。”
说完这句话,林菀总算是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周常在目瞪口呆地消化着这话中的信息,就连眼前那扇木门被缓缓关上都没有回过神来。
德妃……失势了?!
“你放我出去!开门!你这个毒妇!我要去告诉皇上!”
周常在封了一半上前拍打那紧闭的屋门,听着外头重新响起锤子敲打铁钉的声音,心中的绝望之感慢慢升腾了起来。
林菀听着周常在第一次在她面前发出这等嘶喊之声,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皇上?你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她幽幽的声音隔着木门飘进了周常在的耳朵里,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屋内终于归于了平静。
这周常在不是爱装清冷吗?这永不见天日的冷宫可最是适合她了。
林菀最后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门,抬步走下了台阶,没有再回头。
翠枝有些嫌弃地拿着周常在的衣裳在手中叠了叠爹,心中有些不解。
待林菀走出了院子上了步辇之后,翠枝这才小声地问道:“娘娘,咱们拿周常在的衣裳做什么?”
这多脏啊……
林菀坐在步辇上看着那冗长的永巷,这才收起了嘴角一直挂着的笑容。
“做什么?这可是咱们的战利品,自然是带着……去叫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