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看着一脸激动的长海眨了眨眼，正想要开口，却忽然听见殿内传来了一阵瓷盏碎裂的声响，伴随着各种物件落地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分明得很。
“陛下这是……？”
林菀面露担忧地问道，紧了紧手中拿着的食盒。
长海苦着一张脸，赶忙凑到林菀耳边说道：“御膳房送了一份糖蒸酥酪和银耳羹来，陛下都气得吃不下呢，已经砸了好些个杯盏了……”
林菀一想他这话，便猜到了原因。
糖蒸酥酪和银耳羹？御膳房这是受了一通无妄之灾啊！
这酸甜的东西解酒最是好了，可他们却不知……弘景帝眼下可见不得白色的东西。
至于原因嘛……
林菀垂目缓了缓，这才提着自己的食盒慢慢走了进去。
长海没敢跟上，只站在殿外探头探脑的，心中为她捏了把汗。
林菀走进殿内之时，弘景帝正负手背对着桌子。
他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长海又进来了，怒道：“朕不吃！都丢出去！”
可谁知，他说完这话后，却依旧听见瓷盏碰撞之声，气得登时就一个拂袖，心中还想着要不要狠狠骂一顿长海。
可当弘景帝转过身来之后，看见的却是站在面前笑得贼可爱的林菀，还有——桌上摆着的两个碗。
“陛下，今日您喝了不少酒，夜里若是不吃些东西，明日胃里定然会难受的。”
弘景帝原本还打算大发脾气，看见林菀，突然就发不出来了。
他脸色依旧不太好，走上前去朝着那碗中瞅了两眼，颇有些嫌弃地问道：“这是什么？”
林菀赶忙将瓷勺也拿了出来搁在碗里，笑着道：“这是糖渍山楂丸，这一碗是红糖姜汁炖雪梨。”
林菀心知方才看见的那白条条的身子定然给弘景帝留下了些心理阴影，吩咐小厨房炖汤之时，还特意叮嘱过要做些色香味俱全的。
这不，红糖姜汁与这梨子一块儿炖，原本雪白的梨片也变成了红褐色，还有那山楂丸子……
弘景帝此时也盯着那山楂丸子瞧，脑中忍不住就回想起了自己头一回注意到林菀之时，吃的便是那山楂丸子藕粉羹。
眼见着面前已经不是那些个白色的食物，弘景帝总算是心情好些了些。
他走回椅子前坐下，却依旧犟着不肯拿起勺子，就像是那闹脾气不肯吃饭的娃儿一样。
林菀叹了口气，亲自端起了碗，用瓷勺舀了一个山楂丸递到了弘景帝的嘴边。
“陛下来……啊——”
“……”
“吃了这个，一会儿还有更好吃的呢！”
“……”
弘景帝皱眉看着林菀，总有些怪怪的感觉。
他低头一想，这不是她平日里哄着珑瑞吃糊糊的时候说的话嘛？！
弘景帝气不打一处来，可看着林菀那带着笑意的脸，又发作不出来，只把自己憋了个够呛。
他有心想要撇开头去，可转念一想，平日里珑瑞哄不好的时候，可不就是这般吗？！
这倒是进退两难了。
若是他这个当父皇的与闺女一般娇气，那成何体统啊！
弘景帝看着面前的那个糖淋山楂，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这才臭着脸吃进了嘴里，又将伸手勺子夺了过来。
“朕自己来！”
林菀见他总算是妥协了，将碗搁在桌上，又像是变戏法一般从食盒中变出了一个碟子。
弘景帝一边吃着山楂丸，还探着头朝着那碟子里看了看。
“这鸡爪有什么好吃的？”
要知道，平日里御膳房可是万万不敢将这食物呈到御前来的。
给皇帝和太后做吃食，御膳房恨不能将全天下的山珍海味都搬上来，又哪里轮得到这些下脚料？
弘景帝又瞧着那鸡爪皱巴巴的，心中更加嫌弃了。
可林菀却眉头一挑，十分不赞同地道：“陛下，这叫虎皮凤爪！”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当着弘景帝的面就吃了起来。
这凤爪事先已经去了骨，用滚油炸过一道，再用浓郁的卤汁小火煨得酥烂，一口就能吃掉一个。
原本弘景帝看着这半分卖相都没有的食物，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去碰它。
可看着林菀自顾自地站在一边吃得开心，他竟突然有些后悔，方才那话不该脱口而出的。
这下好了，他倒是想吃了，可是……没有台阶下啊！
林菀看着弘景帝这模样便知他定然又纠结上了，将筷子一放，直接将碟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陛下，您不是试试，怎的知道不好吃呢？”
“嗯……既然你都说好，那朕就试试。”
弘景帝心中畅快无比，可面上却要做出一副矜持的模样。
他先是凑近闻了闻那凤爪，只闻到一股扑鼻的卤汤浓香，顿时就觉得方才吃了山楂丸后的开胃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
于是……最终这一碟子虎皮凤爪都「勉为其难」地被弘景帝吃下了肚。
胃里有了东西，弘景帝也没有方才从宫宴之上回来后那般难受的感觉了。
他看着林菀好半晌，一下就将她拉到了腿上坐着。
“你这么晚来，就是为了给朕送这吃食？”
林菀窝在他胸前，伸出手指在弘景帝的衣裳上轻轻画着圈，就像是她头一回侍寝之时做的那般。
“嗯……”
她小声答道，一副乖巧的模样。
“珑瑞睡了？”
弘景帝又问。
可林菀这回却没有直接回答。她顿了顿语气，这才道：“有龚嬷嬷在，臣妾放心的。陛下……也重要呢……”
这话说得弘景帝都有些感动了。
放眼这后宫之中，哪个嫔妃在他面前装腔作势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往上爬一爬？
目光盯着荣华富贵，这真心又能有几分呢？
曹答应汪贵人之流如此，周常在与德妃亦是如此。
也只有这小傻子会舍得丢下闺女一人在秋棠宫，大晚上的还惦记着自己，跑来隆德殿送夜宵了。
思及此，弘景帝忍不住将胳膊都收紧了一些，将脸埋在林菀的颈侧，都有些舍不得这片刻的安宁。
“陛下……”
“嗯？”
“臣妾会陪着您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