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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杀了(1 / 1)


短短小半年,外头便发生了许多事情。从荆州沦陷,到汝南王打着诛妖邪的名号攻打益州,再到冀州牧和韩愚父子俩反目争斗……一出接一出,比搭台子唱大戏还要热闹。

相比之下,阿烛几人的消失不见,以及谢夫人扬言要与谢珺断绝关系,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知道阿烛他们没事,裴明时一直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虽然恼怒奚澜胡闹,但眼下也没功夫收拾他,左右往后日子还长着,便将他搁到一边儿,分散兵力,一面抵御汝南王的人马,一面派人与韩愚和谈。

经过这几年的折腾,冀州牧十多个儿子也所剩无几,看来看去,唯一可堪重用的就只有韩愚。但冀州牧人老心不老,总觉得自己还行,既要让韩愚干活,又不肯立他为少主,在汝南王派来的人的劝说下,要与裴明时撕破脸面。

韩愚不同意,反被冀州牧派人训斥了一顿。说他忙活大半年,荆州反而落到了裴明时的手中,叫他将功补过,协助汝南王的人马攻下益州。

汝南王虽然后院失火,可这么多年辛苦筹谋的根基还在,加上薛桓投奔之后,在旁出谋划策,越发如虎添翼。他不仅仅挑拨了冀州牧父子的关系,还派人前往青州欲图拉拢谢家主,除此之外,司州、并州都未放过。

除了奚常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以外,其他地方士族人心不齐,多多少少还是有所成效的。

司州甚至出现地方豪强联合,意图杀掉司州牧程越,献上司州从而投靠汝南王的情况。好在程越早有戒心,在母亲的劝说下,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向裴明时借了一万的人手将司州本地蹦跶的最欢的几家屠了个一干二净,这才镇住了那帮蠢蠢欲动的人。

这借人自然不是白借的。程越心里清楚,一旦开了这个口,就等于是默认将司州拱手相让。不过,不是裴明时,便是汝南王,有借粮一事在前,程越还是更偏向于益州那边。

而冀州这边,韩愚本就窝着一团子火,自打收到奚澜的信件,知道他没事以后,便一不做二不休,联合了冀州牧的亲信,来了一个“暴病身亡”。

天道好轮回,韩愚这些年也算是忍够了父亲的指指点点。

当年,冀州牧对他们母子二人不闻不问,如今他羽翼丰满,也该偿还一二才对。

韩愚底下的人对此并无意见,这些年来韩愚从默默无闻走到今日,所经历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要他们说,冀州牧早就该退位让贤了。

就是……“这个节骨眼上,少池当真不回来吗?”

提到奚澜,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吭一声。

以前还有人怀疑奚澜是不是裴明时派来的卧底,现在一看,这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韩愚也弄不懂奚澜想做什么,最后只能将原因都归咎于他被秦小娘子的失踪吓怕了。

哎,果然还是年轻人啊,太任性了。

韩愚虽然心里有些怨气,但也只是因为奚澜不告而别,至于其他,却是没有的。

都到这个地步了,即便奚澜没有明说,他也能看出来,即便他手握冀州、荆州,也不可能和裴明时所抗衡。倒不如先坐山观虎斗,看裴明时与汝南王谁先落败,再出手也不迟。

外头的局势几天一个变化,却是丝毫不影响山林宁静。

奚澜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木头,敲敲打打、削削磨磨,竟然还弄出了一张简易的四轮车。他放心阿烛,却不放心奚照,只给他每天两个时辰的放风时间,还是坐在四轮车上。

气得奚照都要神智不清,绷不住气质,抓着机会就拧住奚澜耳朵,“你厚此薄彼!”

“没有几日了……疼!”奚澜道,尽管裴明时和汝南王之间并未分出高下,但奚澜知道,裴明时获胜是迟早的事情。

他只是不想奚照出一点儿意外。

“大兄对我和裴明时,不也是厚此薄彼吗?”好不容易把耳朵从奚照手中救出,奚澜不服气道:“都这个份上了,还是心心念念……”

“吃饭了吗?我饿了。”阿烛睡眼惺忪,从屋里走出来。

因着昨夜不睡觉,和奚澜两个人坐在小山坡上看星星看月亮,阿烛今日直接睡过了头,临近午时才醒。

奚照冷哼一声,“还不去做饭?”

奚澜道:“知道了。”

好在阿烛没有听到奚澜的怨言,否则,另一只耳朵也要受罪。

阿烛盯着他赤红的耳朵,惊奇道:“你耳朵怎么了?被蚊虫咬了吗?怎么这么红?”

还只红了一只。

奚澜含糊道:“自己揉的……我去做饭,你跟大兄说话吧。”

奚照坐在四轮车上,对他喊:“你敢不敢把我放了!”

奚澜不耐烦了,“过两日就带你们回去。大兄这么大个人了,就不要跟孩子一样大吵大闹了。”

奚照:“???”

阿烛追上去,问:“真的能回去了吗?真的吗?真的吗?”

厨房油烟大,奚澜熟练生火,道:“你先出去,一会儿吃了饭,我再跟你说。”

阿烛越看越新奇,道:“我可以帮忙添柴!带我一个!”

说完硬是把奚澜挤开,拿着卷成一团的干草扔进去,再添几根柴。

火光熊熊,热乎乎、暖烘烘。

“一会儿脸烧红了。”奚澜推了推她,“烧火有什么好玩的,我抓了几条鱼在缸里养着,你帮我过去看看,死了没有。”

“那好吧。”阿烛问,“晚上吃鱼吗?”

奚澜道:“可以。”

阿烛由衷感慨道:“你真是越来越贤惠了。答应我,以后我们不离不弃好吗?我带上你,去哪儿都不会饿肚子。”

对此,奚澜呵呵道:“花言巧语。”

等吃了饭,阿烛还想再睡一会儿,奚澜怕睡多了夜里又睡不着,便不答应。

奚照在一旁道:“你把我们关在这里,整日不是吃便是睡,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

奚澜不吭声。

他每回说不过人家,就这副死样,叫人看了气不打一处来。

阿烛做和事佬,道:“那就不睡了,要不然,少煦哥哥你跟我们讲讲,你和阿姐认识的故事呗。”

这一下,奚照不吭声了。

白皙如玉的面颊渐渐染上绯红,他咳了一声,“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这么好奇。”

奚澜撇撇嘴。

阿烛也“嘁”了一声。

在他们两个人的目光下,奚照很明显顶不住,道:“我累了,我要回房去歇着。你们随意。”

等奚澜送奚照回房出来,就看见阿烛还蹲在檐下。

“在数蚂蚁?”

“我有这么无聊吗?”阿烛抬头白他一眼,“我在看蚂蚁搬家。”

“……”

这两者有区别吗?

阿烛站起来,道:“我们可以明日就动身回家吗?快要下雨了。”

奚澜面露犹豫,最终还是答应了。

“好。”

阿烛笑了一下,教他:“下回如果有人说些你不爱听,或者你不想回答的话,你不要不吭声,就专门找他的痛点、亦或者他们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要学会灵活变通。”

奚澜心中生出一种隐秘的喜悦,跟糖化开了一样,甜滋滋的。

阿烛这样说话,就好像他们是一伙的。

奚澜抿唇克制着上扬的嘴角,矜持道:“记住了。”

阿烛点点头,又道:“阿姐对我和少煦哥哥来说无人能及,可你在我们心里,也是至关重要。所以,你不用和阿姐去比。”

奚澜的神情顿时不自然起来。

“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只字片语。”阿烛打了个哈欠,“我还没有睡醒,就先和你说到这了。”

奚澜担忧道:“吃饱了就睡,是不是对身体不好?”

现在就算是百里夫人,可能都没有奚澜这么紧张阿烛的身体。

生怕她哪里做得不对,给身体留下小毛病。

日积月累,就是小毛病也能将身体掏空。

好说歹说,阿烛保证就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以后,奚澜在门外叫她。

也不知道瞌睡是不是会传染人,奚澜坐在门口台阶上,竟枕着手臂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

“郎君,郎君您不能这么做!”

是韩衣的声音。

自打梦见兄长的死,奚澜便夜不能寐,之后再也没有梦到过前世。

奚澜站在不远处,看着韩衣不住劝说,嘴皮子都快说破了,也没能动摇自己半分。

韩衣最后跪了下去。

他很小的时候就跟在奚澜身边了,两人虽名为主仆,可却情同兄弟,奚澜不喜欢这些礼节,韩衣到了奚澜身边,别说跪了,就连深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可他现在跪在奚澜面前。

仰望着身穿素服的年轻郎君,忍不住哽咽道:“大郎君不会希望,您做这种事情的。还有秦娘子,您就算不为自己,也要顾念着他们在天之灵啊。”

奚澜看见自己轻轻擦拭着匕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却在一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所撞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梦中的自己不为所动,低声道:“是啊,不为自己,也要为他们。”

奚澜不年轻了。

尤其是经历了战败、兄死、心上人的病故,诸多打击,叫他丧失了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

到如今只剩下死气沉沉。

奚澜又坐了一会儿,他带上了准备好的一切,趁着天亮之前,准备到盛京去。

韩衣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袍,“郎君,郎君……三思啊。”

他泪如雨下,泪水却冲刷不走脸上风霜雨雪留下的痕迹。

韩衣一直都跟着奚澜。

从未有过片刻迟疑。

奚澜道:“抱歉。这些年耽误你了。”

他留了一些财帛给韩衣,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用到下辈子。

至于奚澜。

大兄死了,阿烛没了。

韩愚降了,奚氏散了。

他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奚澜拔出匕首,寒光乍现,利落地划破了被韩衣拽着的那一片衣角。

“别再跟着我了。”奚澜道,“我要去看看大兄。”

皇陵有重兵把守。

但防不住奚澜。

或者说,裴明时从来没有想过要防着奚澜。

奚照是她的心腹重臣、竹马知己、枕边爱人,也是奚澜的兄长,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奚澜坐在棺木边,他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不论是奚照、阿烛,亦或者奚澜自己。

他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但世事便是如此荒唐可笑,岁月无情,眨眼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本来想投靠汝南王,借他之手杀了裴明时,叫他们两败俱伤,为兄长报仇。

可汝南王实在不堪重用。

他辛苦筹谋多年,却敌不过裴明时民心所向。

汝南王被砍下头的时候,奚澜就在旁边看着。

哪怕他做了许多事情,可看在奚照的份上,裴明时依旧没有动他。

甚至谢珺、杨石、程越、薛呈等人,一一过来劝说。

斯人已逝,早日放下,也是对他们在天之灵的慰藉。

奚澜扯了扯嘴角,放下?

放下什么?

他早就不想活了。

多一日都不想再活下去。

奚澜摸了摸冰凉的棺木,喃喃道:“大兄,阿妍……你们不是最喜欢裴明时了吗?我送她下来,陪你们吧。”

他在陵寝待了许久,直到有人进来催促,奚澜才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裴明时大可不必担心,他会将兄长他们的尸体偷走。

“我要见裴明时。”

奚澜到了盛京,天子脚下,直接对看守宫门的守卫道。

也不知道他一介布衣,是哪儿来的底气。

正好下朝。

杨石看见他,惊喜多过诧异,以为他想开了,连忙拉着他进宫去。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奚澜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望着杨石身上的官袍,恍惚片刻。

倘若兄长还在,他穿这身衣裳,一定比杨石要温柔许多。

奚澜一路没说话,直到见了裴明时,杨石提醒他行礼。

裴明时道:“不必了。”

奚澜抬起头,见她朝自己走来,越来越近,站至身前。

“别——!”

奚澜从梦中惊醒,最后一幕深深烙印脑海,鲜血迸溅脸上,温热感挥之不去。

奚澜脸色煞白。

他……杀了裴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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