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算盘很明显,想让益州和冀州把白衣教这个毒瘤给除了的同时,又耗损他们的兵力,最好两败俱伤,到时候朝廷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给荆州安插上自己的人手。
对此,阿烛只想感叹一句:
“想得还挺美。”
奚澜心道:“可不是吗?”
不过比起朝廷,冀州牧的狼子野心更让奚澜反感。
他竟然敢把主意打到阿烛头上!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全在阿耶的意料之中罢了。”阿烛勾住奚澜的脖子,跟他面贴面,胡乱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硬生生把他暗自生闷气的表情搅散。
她打了个哈欠,大言不惭道:“还好冀州牧没让你用美人计,不然我肯定一栽一个准!”
奚澜:“……”
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不对。
她是在夸他。
奚澜反应过来之后,脸颊的温度又开始一寸寸往上攀升。
阿烛说的不错。奚常用的是阳谋,就算奚澜现在在为冀州效力又如何?那也是他的儿子。他当然可以铁面无情地置之不理,不过,冀州会白白错过一个和奚常交好的机会吗?
就算不能交好,那也不能为恶。
否则,惹怒了奚常,他若转头被裴明时所拉拢,岂不是白白地把江州拱手相让他人?
冀州牧的消息不算灵通,等他知道以后,奚澜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还好、还好当时派去盛京的人是奚澜!冀州牧庆幸无比。他本来以为奚澜那脾气,肯定执拗得不行,不过照现在看来,倒也不失圆滑啊。
冀州牧对奚澜的表现十分满意,每每提起,都是赞不绝口,连带着韩愚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韩愚暗暗忧心,他本就不想让奚澜大费周折跑盛京去,荆州的事情,办好了是理所应当,办不好便要落人口舌。在他看来,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接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奈何奚澜是一门心思为他打算,若是能拿下荆州,往后说不定再也不用看父亲脸色……
只是韩愚没想到,奚澜去盛京一趟,又叫阿烛这个娇气蛮横的小娘子给赖上了。想到两人曾经在琅琊时的针锋相对,韩愚就头疼无比,那秦小娘子可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冀州牧只看重利益,可韩愚却是心疼自己的好友。
与此同时,被心疼的某人正任劳任怨地给阿烛擦嘴巴。
没了长辈在身边,青露等人坐在后头的马车里,就只有他们俩私下相处的时候,阿烛变得格外娇气。
吃饱喝足后,她整个人瘫倒在薄毯上,奚澜要她起来,才吃饱,小心一会儿被马车颠簸吐出来。
阿烛不听,马车坐的她腰酸背痛,尽管车舆已经足够舒适,可条件有限,官道的路总有不平,她哼哼唧唧,一会儿说想回家,一会儿要给七娘写信。
闹得奚澜找了块糖出来堵住她的嘴,趁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耐心给她擦了擦嘴角一点点不起眼的碎末。
奚澜道:“益州有些远,少说还要半个多月,你就忍一忍吧。”
不过这个路实在太差了。
奚澜皱眉,心道:裴明时要是坐上皇位,怎么说也得先把各地的官道给修一修。
阿烛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只不过她想的更多。
打完仗之后,口袋必然干瘪,但路肯定是要修造的,不论是行军打仗,还是传递消息,亦或者商队走南闯北,都是不可避免的。有一条平坦宽敞的道路,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减少许多事情。
别的不说,当下消息闭塞,就算是有探子,可当两地之间的距离过大,光信使赶路便要花费不少日子。这就会导致信息差出现。小事就罢了,要是碰上紧急军情,稍有疏漏延误,造成的损失也就不是一点两点了。
不过,像是搭桥修路这种大工程,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完成的。
首先,钱从哪儿来?
阿烛咬了咬手,被奚澜拍了一下。
奚澜没她想的那么远,但听着阿烛喊腰酸背痛,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与他并无干系,阿烛并不是为了他才去的益州。
奚澜知道她与温九娘有约后还忍不住酸溜溜道:“喔,原来我还是沾了别人的光。”
醋不了一会儿,就被阿烛啄了啄脸颊给哄好了。
他想,就算阿烛不是因为他做的决定,他们的感情也不容置疑。
很多事情,人不是一生下来就会。
但爱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爱不需要别人来教。
就像是人追逐光明与温暖的本能,爱也一样。
养小猫小狗尚且会怕它受冻挨饿,换做是人,也没有什么分别。
曾经的奚澜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会喜欢百里夫人,在他看来,父亲不该是那种会因美色而昏头的人。可当他情窦初开,尝到所爱的酸甜,他会因为心上人的一颦一笑而欢喜,喜怒哀乐也被牵引。当他情根深种,慢慢地忽然就明白了奚常对百里夫人的百依百顺。
他开始正视自己的不足与短处。
他以父亲做对比,内心充满了对阿烛的歉疚。
奚澜从前没觉得自己需要身外之物,也不在意身份所带来的光环。因为他本就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但现在,他看着阿烛哼哼唧唧抱着自己的手臂,忍不住分神。
难怪人人都喜欢权势。权势象征着财富与地位,而人生在世,吃穿用度,哪样不是和钱息息相关?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若无权势地位,那便是案板上的鱼肉,圈养的羔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自己也就罢了,可家里人呢?总不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吧。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吃饱穿暖之后,就会渴望更多。比如现在,奚澜开始琢磨着怎么做才能让马车更加舒适。
他时常觉得自己给予阿烛的不够多。
爱太沉重,他不愿意给阿烛负担。可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喜欢阿烛,只喜欢她一人,他愿意竭尽所能,把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哪怕是稀世珍宝,她想砸着玩儿,毁了都行。
只要她高兴。
当然,奚澜现在是没有那个本事。
若是能成长到父亲那样的地位,或许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了吧?
“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阿烛生气了。
马车就他们两个人,他竟然在走神!
阿烛失望透顶、无理取闹、开始发疯。
“啊!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我听见了。”奚澜敷衍了一句,“你说修路从哪里弄钱。”
呃。
一心两用也行?
阿烛蔫巴了,挑不出刺,被迫消停:“那你说,怎么弄钱呀?”
“最快的办法就是抢。”奚澜没有什么道德感,不过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官匪勾结,把他们都杀了,钱不就有了?”
这还是做善事了呢。
阿烛又问:“还是不够怎么办?”
奚澜边思考马车的构造,减震该怎么做,边回答阿烛:“扶持商户吧。”
士农工商,虽说商户地位最末,可他们有钱啊。
钱可以解决这世上绝大多数问题。
如果不能解决,那就是钱还不够多。
不过扶持商户容易挑起阶级矛盾,一个搞不好,就容易出事。扶持商户可能比修路还要困难。
奚澜道:“现在想这个为时过早,你还是想想晚上吃什么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话题跳转的太快,阿烛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摇了摇头,舟车劳顿容易胃口不佳,她现在吃干粮都吃习惯了。
“不知道吃什么。”
奚澜轻轻叹气,小声道:“你都瘦了。”
阿烛睁着眼睛说瞎话:“瘦了好看!”
奚澜掐她脸,还没用力阿烛就开始哼哼唧唧。
“瘦成毛竹竿子,轻轻一掰就断了。中看不中用。”
“胡说。可以做竹筒饭!香喷喷的!”阿烛说完自己先笑了,哈哈。
刚才还没胃口,现在又想到吃上面去了。
奚澜怕她真的为了瘦而节食,开始搬老黄历:“你现在就很好,要是跟刚到盛京那个时候一样,又黑又瘦又小又矮,你就完了,知道吗?”
阿烛:“?”
她气得哇哇叫,扑在奚澜身上,掐他脖子:“你才完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掐死算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奚澜:“……”
说错话了。
他弱弱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
阿烛放开他,开始翻箱倒柜。
“你在找什么?”奚澜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阿烛头也不抬:“找刀。让你曝尸荒野。”
奚澜:“……”
他默默缩在角落,找了块没用的布,和炭笔,大致不差地画了马车的构造,而后在阿烛逼近时,举起那块布。
“大人,给我个机会将功赎罪吧。”
阿烛绷着嘴角,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嘎嘎嘎地笑出来。
不对。
“你又学我说话!”阿烛再次扑过去。如同饿狼扑食,露出森白森白的獠牙。
嗷呜——!
在奚澜脸上留下牙印和口水。
“……”
阿烛和奚澜四目相对。
她哈哈道:“好像土匪和书生。”
奚澜默默擦了脸上的口水,嫌弃道:“得亏你没有瘼咬病,不然我还得去就医。”
阿烛:“?”
你说什么!!
奚澜露出深深后悔的表情,然后熟练抱头,以免被阿烛暴打。
管不住这张嘴,那就只能挨打了。
·
夜里赶路多有不便,马车暂停休整。
青露烧了水,让阿烛在马车里简单擦拭了身体、换了衣裳。
益州路途遥远,冰块不易保存,阿烛也没有那么奢靡的喜好,白日里出了汗,就随便擦一擦。
她自己不在意,但青露等人却觉得十分委屈。奚澜闷声不响,趁阿烛换衣裳的功夫出去了一会儿。夜里,奚澜主动到另外一架马车上,白日就算了,晚上睡在一起总归是不好的。
阿烛问青露:“他刚才出去是不是拿了什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还瞒着我!”
青露给她掖好被衾,无奈道:“时辰不早了,明日天亮就要赶路。娘子快歇息吧。”
阿烛就是因为昨晚上没怎么睡,今早才会困的不行。
阿烛只好乖乖闭上眼睛,夜里有人守夜,有九江奚氏的部曲,还有奚澜这回进京带的人,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她拉着青露的手,让她一起和衣躺下。
阿烛打了个哈欠,道:“睡吧睡吧。明日记得提醒我,把给七娘的信送出去。”
阿烛的离开是必然的,她不可能一直留在宋家。
只不过她心里有些愧疚。
宋枝枝暂时留在家里,宋夫人不愿意去青山书院,不为别的,就为宋豫年纪大了,舟车劳顿的怕身体吃不消,宋夫人他们也不可能说让宋豫一个人在宋家。
宋枝枝便把郊外庄子重新利用起来,先前留了少数的人在庄子上,她们不肯离开庄子,宋枝枝就叫她们自己训练,这几年也算是颇有成效。
宋枝枝要训练出一支可以保护宋家的女子军。
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照样也可以。
翌日,天一亮,青露叫醒阿烛,打了水给她擦面,剩下的那点瞌睡虫在凉水的刺激下跟着消失一干二净。
阿烛跳下马车活动活动腿脚,然后发现奚澜竟然还没出来!
阿烛拍着车厢,“醒醒醒醒!睡过头了!已经午时了!”
青露等人:“……”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
这哪里是一个大人能做出的事情?
马车里头响起声音,闷闷的。
“知道了。”
跟阿烛昨日没睡醒的声音一模一样。
阿烛道:“我进来啦?”
奚澜立马道:“不行,我没穿衣服!”
阿烛:“……”
发癫啊。
奚澜很快收拾好马车里的东西,他才眯了没一会儿,本来只想闭目养神,没想到就直接睡了过去。
奚澜掀开帘子,阿烛就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他。
奚澜提心吊胆。
阿烛张口就来:“你昨夜……偷鸡摸狗了?”
·
小剧场
韩愚怕奚澜吃不好、睡不好,还要被阿烛趾高气扬地使唤。
韩愚(含泪):心疼。
奚澜(茫然):“……”
心疼什么?
心疼他带薪休假公费恋爱吗?
哈哈。